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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综合其它 > 落袈裟 > 分两路3
  早些年黑链屠杀负心人,得罪过很多人。
  那时喜山窝在逍遥宫里研究幽荧,拦不住她往外跑,等到她负伤回来,这才想起来控制绿归逼退追兵,然而救回来的时候,黑链已经落下了病根,这件事喜山心里有愧,所以,总是记挂着。
  她有点后悔匆匆带黑链离开逍遥宫了,但转念一想,如果她不留下绿归守山奔逃,幽荧也不会现世,徐鹤一也不会复活。
  很难说。
  二人同乘一匹马,黑链在前,她在后,喜山正思考着,突然听到黑链的声音,“…真神奇。”
  “世界上真有幽荧这种东西,复活这事,竟然是真的……”
  喜山回答:“当然是真的,师兄已经化境,很难死的,他们是用毒耗去他的生机,找到药引,自然可以解毒。”
  黑链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突然问她:“你的夙愿已了,开心吗?”
  这话让喜山愣了一下。
  回响幽荧现世的瞬间,她当然是极其惊喜的,她甚至随身带着其他药材,立刻就能解毒。
  徐鹤一复活,开口叫她“阿姝”之时,喜山心脏都不跳了。
  怎么能说不开心呢。
  只是很快被人追上,她想起自己的处境,略感心烦,就像如果她不弃逍遥宫奔走,就不会唤醒绿归,从而召唤幽荧一样,如果她不是为了替华山顶罪,就也不会遭遇弗妄,惹麻烦缠身。
  这事一环扣着一环,纠缠不清,说不清楚她现在最确切的感情。
  只觉得,徐鹤一醒了,那华山的事,她终于可以不再操心,也不用随时带着连城,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处置这个人。
  喜山行走江湖,肆意惯了,不喜欢这种麻烦的事情,其实不太符合她的性格。
  早知道,就都杀了。
  黑链还在等她的答案,她没直接回答,反问:“…你觉得呢?”
  黑链像是等着她一样,立刻说道:“姑姑,男人是绝对靠不住的。”
  喜山失笑,“你说得对。”
  黑链瞪她,喜山继续说:“我真的觉得你说得对。”
  黑链张口,迟疑着:“那为什么…还要一遍遍以血复活徐鹤一,好像没有他就活不下去。”
  喜山驾马奔驰,这些年她已经很少亲自驾马了,略微有点生疏:“原来你一直这么想我。”
  黑链摇头:“是,我希望你心里有盼头,人有希望,活得才不那么痛苦,所以哪怕我恨你为男人做到这样,我也没有说过一句……”
  喜山突然说。
  “…我是真的老了。”
  很突然的一句话,令黑链收住话头,面色略显复杂。
  只见喜山眼神飘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声音淡淡的:“凡人修行,半只脚踏入仙人境界,活得比普通人久太多,这些年我越来越懒了。如果不是我欠师兄,想着要把他复活,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很无聊的,黑链,你不觉得吗?杀了那么多人,负心人还是生生不息,不是因为你生病而不杀了,而是因为你也累了。”
  马蹄踏踏,竟然已经又能看到逍遥宫了。
  那山长期阴冷,又有丛蛇伏行,周边无人居住,非常空旷。
  夜已深,几近第二天的拂晓,竟然慢慢亮了起来,照射出了山的轮廓。
  喜山下马,扶着黑链,她伸出手隔在中间,说,“我可以走的,姑姑。”
  喜山随她去了。
  以前上山,她总会借用绿归的威压,叫来一群帮手,现在才想起来,幽荧从绿归的口里吐出,母蛇已经死了。
  懒惰的人,向来也是讨厌变化的,她不太习惯手腕空空的感觉。
  只得这样徒步走上了山。
  黑链没有吃药,穿过阵法时,不得不在山腰处扶膝休息,喜山压下心底不好的预感,继续将黑链扶回自己的房间。
  山上服侍的人已经逐一下山,按照喜山的计划,现在的逍遥宫只有绿归在守。什么都得自己干。
  她照顾黑链洗漱,更衣,服药,一切弄好,她以为黑链睡着了,准备离开房间。
  转身的时候突然听到她讲话。
  “我不是累了,姑姑,我是算了。”
  喜山转身,在熹微的光线里看了她一眼。
  她当然知道那些年黑链获得秘法,手握神兵,屠杀所有她认为有罪的人,是因为她心底还有余怒未消。
  甚至于她觉得这东西就是黑链的底色,让她永远不会像她一样,而是永远拥有活力。
  喜山走出房间,抬起头看了眼天色,太阳已经出来了。
  一切笼罩在朦胧的晨光当中。
  她独身一人前往中央大殿,从暗道往下走,走到长廊深处。
  回到逍遥宫,不能再得到绿归的回应,喜山就隐约感觉到奇怪。当时她以为只是手腕上的母蛇逝去,这才失去了联系,却没想到地道深处一片寂静。
  大蛇在地底睡着,哪怕不动,呼吸之间鳞片翕动,也有轻微的响声,现在也听不到了。
  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加快速度往下,再往下,终于看到了。
  绿归不动了。
  没有呼吸,没有回应,喜山不敢相信,翻身到了地底,踩在它身上行走。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思绪纷扰,还是不信,喜山又起身,沿着它长而巨大的身体,一点一点往前走。
  地道湿润、寒冷,她顾不得许多,沾湿了鞋子和衣裳,一路蹙眉。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无穷尽的地底空间里,她突然站在一处停了下来。
  唯一不被鳞片包裹之处,露出赤红的嫩肉,向外翻着,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深深孔洞。
  触摸间,那肉也毫无温度。像是死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