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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落了,诊室里还没点灯,有点昏暗。但仍然能看出来诊床上趴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齐释青。
  “哥哥!”小秀才刚松了一口气又提起来一口气,羊角辫飞起,跑到第五君身边。
  “齐释青哥哥这是怎么了?!”
  齐释青趴在诊床上,双手没有意识地下垂。他上半身被扒了个干净,整个后背全是惊人的猩红疹子,几处穴位扎满了银针,活像一只变种刺猬。
  第五君往身后扔了一堆药,躬着腰仍在翻找。他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小秀才,说:“乖宝,帮哥哥个忙。”
  “去烧一大锅洗澡水,然后把这些药放进去。左边这堆是麻黄,右边是黄连,还有……”
  “找到了,这个拿着。”第五君又甩出来一包药,“马齿苋。水开了一股脑扔进去就行。”
  小秀才快速点头,抱着药跑了。
  第五君撑着膝盖站起来,把手放在齐释青身上,手下皮肤温度烫人。
  厨房里隐隐约约飘出饭菜的香气。
  第五君气得要流鼻血,他爹的,又吃不上晚饭了。
  作者有话说:
  齐释青(心碎版):让我死在外面吧。小归不要看见我的尸体。就当我是个过客,忘了吧。
  第五君(火冒三丈迅速洗干净手、用扔标枪的力度掷出银针):给我站住!
  第284章 归心(四)
  从一片漆黑混沌的痛苦里,最先恢复的是嗅觉。齐释青闻到浓郁的苦,各种药材混杂、煮在水里的苦。他是根被苦腌入味了的木头。
  然后是触觉。他被摆成打坐入定的姿势,坐在一块平地上,身体四周都是水,一直没到胸口。他好像坐在河底,可水是热的。
  呼吸不算太困难,但周遭空气湿得快要凝成水滴,他只感到湿热。喉咙里、皮肤之下的痒意褪去,变成了火烧火燎的痛。
  睫毛凝成一簇簇的,长发飘散在水里。他的意识在缓慢地飘荡。
  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些幽暗的光,如同水上磷火。
  齐释青缓缓睁开眼睛。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盏孤灯。烛灯在桌上,而他需要仰视才能看见那个火苗。
  这是他的房间。
  他坐在一只浴桶里,身边全是药材,有些漂浮、有些沉底,而他的脖子无法动弹。他垂眸,余光捕捉到咽喉处扎了三根银针。他上半身是赤裸的,下半身只着一条亵裤。
  “醒了。”一道有些哑的声音传来。
  齐释青寻着声音转动眼球,第五君出现在他的身侧,身子撑在浴桶边缘,打量着他。
  也许是因为熬夜,也或许是因为忧虑,第五君的眼睛看上去很红。
  第五君似是松了口气,一手挑起他的下巴,另一手把他脖子上的针拔了。
  把针拔去之后,第五君没有立刻收手,而仍然维持着挑起他下巴的动作,俯下身子凑近,仔细看了他很久。
  齐释青呼吸变乱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莹润瓷白的脸颊,瞳孔逐渐放大。
  热水蒸腾下,第五君周身的雾气如同圣光,柔软潮湿的银发披散下来,有几缕垂落在水面,跟齐释青的黑发缠绕在一起。这样近的距离,只有登徒子和神仙才会不知分寸。
  齐释青控制不住地向前倾身,但同时,第五君收了手。
  “鬼饭疙瘩都消下去了。”
  第五君长叹口气,退开一尺的距离。过了许久,说:“把水泡凉再出来吧。我看着你。”
  第五君的声音没有一丝怒意。他很平静,只是有些累。
  已经到子时了。小秀才都睡着了。
  光是让齐释青坐药浴就过去了两个时辰,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根据脉象的变化调整针灸的穴位,生怕救不回来。
  齐释青差点被他亲手削的芒果给害死。
  第五君想起这个事实就浑身发冷,细想一下更是心底拔凉——齐释青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对芒果过敏、而且是很严重的过敏,却主动让自己去买芒果,说他想吃——
  他是不想活了。
  想到这一点,第五君头皮都是麻的。
  在他的从医生涯里,碰到的绝大多数病人都是身体上的病,这种心理上的疾病他实在是缺乏经验——这根本不是简简单单针灸吃药能解决的问题。但第五君很清楚:如果齐释青已经到了寻死觅活的地步,他身边就不能离开人了。
  万一一个看不住,这人弄不好真就没了。
  第五君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齐释青从一来下界就搞出了这么多幺蛾子——连着砸了两座邪神庙、误杀了县令,差点把命丢在沈旦的当铺,又主动吃了那么多芒果,在明知过敏发作的情况下还要出去——这人完全就是无所顾忌,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第五君跟齐释青安静地对视着,过了片刻才移开视线,到小桌上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喝水吗?”他看了眼齐释青。
  齐释青没有反应,但视线一直紧跟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收入齐释青眼底。
  第五君就给齐释青也倒了杯冷茶,送到他唇边。
  齐释青紧紧盯着他,默默张嘴,被喂下去了一杯茶。
  第五君把空茶杯拿走,忽然一眯眼睛,弯腰凑近,伸手摸了摸齐释青的喉结。
  ——上面的针孔有点流血,他自然地用手指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