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偏殿,康熙和太皇太后坐在榻上下棋。
太皇太后:“皇帝可知吴三桂仍然赖在昆明没走!”
平西王吴三桂在云南的大本营就是昆明,而且据她所知,已经暗地调兵遣将,将云南的几处重要关隘都占了,明显言行不一致。
康熙放下一个黑子,“朕知道,但是云南路途遥远,朕已经派钦差前去应付。”
太皇太后:“那皇帝如何处理京中的吴应熊?他这些日子在京中游走,笼络贿赂朝中大臣,你觉得他能暂时牵制吴三桂?”
吴应熊是吴三桂的儿子,也是平西王世子,为了拉拢吴三桂,在顺治十年,吴应熊和和硕恪纯长公主阿吉格成婚,吴应熊以额驸的身份留守京中,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是吴三桂给朝廷的人质。
康熙:“吴三桂的儿子多,不缺这个,皇祖母可知,吴应熊将钱都送到了索额图那里。”
太皇太后:“哀家知道,在听说索额图不主张削藩就知道。”
索额图虽然聪明,但是论忠心不如他的阿玛索尼,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愿不要让皇帝失望。
康熙闻言叹气道:“朕没想到,对于这些朝廷大员,江山的安宁还不如那些金银珠宝,朕平日也不曾亏待他们。”
“人都有欲望,男人,尤其是当官的男人,酒色财气总有一样想要的,皇帝不能奢望朝堂中都是廉洁的忠臣,有时候,这类人反而更固执,那些贪官会更趁手。”太皇太后淡然道。
康熙嘴角的笑有些苦涩,“皇祖母,朕不是纠结索额图收钱,只是觉得有些伤心,满朝上下都知道三藩对朝廷的威胁,但是总有一些人视而不见,尤其,其中一些人还是肱骨大臣,索额图,他可是皇亲国戚,皇后的叔父,结果却……”
亏索尼临终前,还想他举荐索额图,他也知道此人有心计有手段,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没有多少分寸。
太皇太后拿下吃掉的黑子,语气悠长淡然,“皇帝,朝廷中的大臣不是你手中的木偶,阳奉阴违很多,你要学会如何调教臣子,对索额图不满,就敲打敲打,他是臣子,你是皇帝,只有臣子为皇帝忧愁的,没有皇帝被臣子拿捏的。”
康熙微微蹙眉,“朕也晓得,只是对索尼感恩良多,所以……”
太皇太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皇帝念旧情是好事,但是你要记得,索额图只是索尼的一个儿子。”
“朕知道!”康熙颔首。
“主子,皇上,最近天热火躁,喝点雪蛤银耳汤,滋补滋补。”苏麻喇姑端上两碗羹汤。
太皇太后见状,让人先挪开了棋盘。
甜润的羹汤入口,康熙眉间微微舒展。
太皇太后见他喜欢,眉眼弯起,不再说朝堂话题,“皇上,佟府的两个丫头,你想要哪个进宫?”
康熙闻言手下动作一顿,调羹碰撞的声音停止,他盯着碗里浮潜的透明银耳,带着几分玩笑道:“皇祖母,要不您猜一下?”
“猜?难不成猜对了有彩头?”太皇太后微微扬眉,“佟安宁那丫头说过,没有彩头的猜测没意思!”
“咳,她确实会这样做。”康熙微微点头。
一旁伺候的苏麻喇姑见状,抿嘴浅笑:“皇上,主子都这样说了,您就没有回应吗?”
康熙:“皇祖母心里有数,朕还能怎么说。”
太皇太后见状,叹了一口气,“皇帝,你想做什么事情,哀家知道,只要你下定决心,哀家估计劝不了你,但是你要知道,佟安宁她身体自小虚弱,能不能活多久还不知道,你确定能承受住吗?”
康熙眉心一皱,嘴角抿直,而后眉梢叛逆地稍稍扬起,“皇祖母,孙儿活了一十年,见证了身边太多人的离去,皇阿玛、额娘、承瑞、承祜还有小格格,朕……朕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
说完,嘴角扬起讽笑,明明说的洒脱,睫毛微垂时,却难以掩饰眸中的苦涩。
试问,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像他一样,才一十岁,丧父、丧母又丧子,甚至在许多百姓眼里,可能他还身带诅咒。
“玄烨!”太皇太后眼中闪过心疼,探过身,温暖的大手不断抚摸他的脑袋,“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想要做什么就做吧,哀家觉得佟安宁也是个有福气的人,说不定她入宫,能扫去宫廷上的乌云。”
“多谢皇祖母!”康熙伯薄唇勾起弧度。
……
深夜,太皇太后搭着苏麻喇姑的手,目送康熙的仪仗远去。
月光皎洁若灯,将整个巷子都照亮了,将人的影子也照的更加凝实,太皇太后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黑影,眸光微凝,“苏茉儿,你说为什么紫禁城的影子为什么这么黑?难道是因为死了很多人。”
苏麻喇姑说道:“影子黑是因为见不得光,被光一照就现行了,不黑隐藏不了。”
太皇太后叹气:“你说,怎么样才能将影子一窝端呢。”
苏麻喇姑躬身道:“奴才觉得此事不宜急促,有您和皇上坐镇,紫禁城会越来越安定。”
“是啊!现在急不得!”太皇太后长叹一声,搭着苏麻喇姑进了宫门。
宫门发出沉闷的关门声。
太皇太后站在院中,仰望天际,残月如弓,细削的弯月看着残缺,却能爆发出明亮的光,将大地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佟安宁!”太皇太后仰头轻声呢喃了一声。
苏麻喇姑恭敬地站在身后不吭声,多年的主仆默契,她知道现在主子不需要她说话。
……
十月初三那天,按照佟安宁的说法,那是万物凋零,秋风萧瑟,天崩地裂的一天。
那天,她好好地在佟府揍隆科多,原因是这家伙居然逃学,带着几个纨绔子弟去堵了国子监的学生,将人追进了茅坑,一群人不管是看热闹的、凶手还是受害者都遭了殃,基本上都沾染上一点粪水。
一问原因,就是因为国子监的几个监生和隆科多比试输了,污蔑他抄袭耍手段,主要是因为京城各家各户纨绔子弟的一贯品控,其他人也不信隆科多,所以隆科多不忿就带着人去找麻烦了。
佟安宁单手捏着鼻子,一手抓着一根藤条,“小多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隆科多跪在院子中,瘪着嘴,“是他们先诬陷我的,我这是反击!”
“啪!啪!啪!”
藤条不停地敲着柱子,佟安宁怒道:“你这叫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谁让你带着人堵茅坑的。”
“姐姐!我已经洗了三遍澡,换了衣服了,不臭的!”隆科多不解地看着佟安宁嫌弃的模样,用鼻子嗅了嗅他身上,没闻到粪味啊!
“你那瞎鼻子能闻到什么,我这是防止看到你因为联想而吐了。”佟安宁没好气道。
隆科多:……
佟安宁:“既然你这么不忿,都学了这些年,咱们佟三爷既然都能赢国子监的监生,那就考个举人回来吧。”
“啊?”隆科多傻眼,“姐姐,国子监那些监生的品质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能打赢他们,不代表能过乡试,成为举人。”他都考了秀才,姐姐居然还不满意。
和他作对的都是一些萌监生,他当然能对付对方,但是考科举的那些可是真材实料的。
佟安宁冷笑:“我给了你多少年了,现在是时候考个举人了。考个状元,到时候我叫你大哥!翻身当哥的机会课不多。”
“就是喊阿玛也没用!”隆科多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呢?”佟安宁没听清。
隆科多连忙绷直了身子,“姐姐,这事不是嘴上说说就能成的。”
佟安宁直接斜了他一眼,“当然不是我嘴上说,还要你做,做不到,那就把皮绷紧点。”
“啪”的一声,藤条撞到柱子上,一下子成两半了。
隆科多见状,惊吓地后仰,“姐,你这么恨我!”
佟安宁:……
她看了看柱子上的抽痕,然后将断成两截的藤条捡起来,摸了摸断口位置。
断口位置正好在中间,有一大半断口平滑,似乎是被某种刀刃给划了,中间也没有毛角,想到这里,她抬头幽幽地看着下方的隆科多,“你干的?”
“啊?什么?姐姐,你说什么呢?”隆科多两眼无辜地看着她。
旁边的下人看着隆科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都没眼看了,旁边的佟嬷嬷、秋嬷嬷等人抿嘴忍笑,看着两姐弟玩闹。
佟安宁见状,没打算和他理论,转身进屋从门后拎出一个五尺长的棍子,还在手上耍了一个棍花,似笑非笑地看着隆科多。
隆科多后背汗毛倒竖,他不可置信道:“姐姐,你这根法器什么时候藏得,我怎么没找到!”
话才秃噜出来,连忙捂住了嘴。
佟安宁用棍子敲了敲地,“怎么不说了!”
隆科多:……
就在隆科多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时,佟管家过来请佟安宁去前院,说是宫里来了圣旨。
佟安宁一听就猜出来,估计是妹妹佟安瑶入宫的圣旨,也不再玩闹了,踹了隆科多一脚,示意他跟上来。
隆科多被佟安宁揪着领子往前走,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刚刚姐姐还堵着鼻子,一副嫌弃他的表情,现在闻不到臭味了?
第48章
到了前院,佟府的大小主子都到了,佟安宁和隆科多向众人一一行礼。
梁九功看到佟安宁似乎无知无觉的样子,还向自己的打招呼,想起圣旨的内容,他心底有些心虚,作为皇上的心腹太监,他可知道,宁格格对皇上一点想法都没有,对于进宫更没有想法,对于紫禁城的后宫视为洪水猛兽,为了瑶格格日后进宫的事操碎了心。
如果让她知道圣旨是她,她撕不了皇上,对他可不会客气,想到这里,梁九功绷直了肩膀,目光从佟安宁身上移开,对着佟国维等人露出微笑。
佟安宁疑惑地看着他。
总觉得梁九功有点奇怪。
梁九功也没有耽搁,很快就颁布了圣旨。
“……柔嘉成性,克赞恭勤,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咨尔佟佳氏,内大臣佟国维之女佟安宁,赋姿淑慧,宜室宜家……”
佟安宁先前都快听晕了,不停地点头,圣旨中突兀的“佟安宁”三个字,将她炸醒。
怎么回事!
不止是她,其他人也是惊讶之色。
梁九功见状,继续正色宣道:“兹仰承皇上懿命,以册宝立尔为妃……”
梁九功读着读着,忽然感觉一股不容忽视的视线紧紧地盯着他,余光一扫,果然是宁格格。
宁格格现在的眼神,似乎要透过他将皇上给咬了,让他后背汗毛都立起来了。
看宁格格这样子,是拿不到她的赏金了。
好不容易说完,梁九功松了一口气,佟国维上前奉上一杯茶:“梁公公润润口!”
“多谢国舅大人!”梁九功笑着接过茶饮了半杯,感觉冒火的嗓子活了过来。
佟国维冲他拱了拱手:“梁公公,明人不说二话,这圣旨确定没有错?”
梁九功眼睛眯成月牙,带着几分谄媚笑道:“国舅爷开玩笑了,这种事皇上哪能弄错,皇上让奴才告诉宁格格,承乾宫早就给她装修一新,奴才也去看了,真是金碧辉煌,宁格格见了保证满意。”
佟国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