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雅奇闻言,冲着佟安宁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公主,别动,妆又花了。”慧言连忙紧张道,快到吉时了。
茉雅奇连忙坐稳了。
吉时到了后,胤祚将茉雅奇背上轿子,康熙在乾清宫接受茉雅奇和那苏图的大礼。
然后就是一路上吹吹打打。
茉雅奇扯着佟安宁的手,往紫禁城宫门的步子一缓再缓,忍住心中的酸涩,努力扬起笑脸。
她只是嫁人,又不是永远离开额娘,等到明年春夏燕归来时,她也会回来,至于科尔沁那边的想法,她会用一年的时间,让他们没有异议。
肃穆高大的宫门近在咫尺,康熙轻声道:“到了!”
“额娘!您不用担心我。”茉雅奇松开她的手,将佟安宁的手放在康熙手上,然后后退一步,给康熙行了一个叩拜大礼,身后的那苏图见状,紧跟着跪下。
茉雅奇先是磕了一个头,并没有起身,直跪在地上,注视康熙,“皇阿玛,儿臣此次去蒙古,不会辱了咱们大清公主的名号,时刻谨记我的责任,也请您照顾好额娘,额娘的性子您也了解,有时心太软,但是有时候又要强,如果额娘惹了您生气,您平时多多担待一下,不要欺负她……”
康熙前面还听的满意,到了后面,眼皮直跳,偏偏自己还不能拒绝。
“皇上,您听,我养的女儿多好。”佟安宁眼眶湿润,看着被一层层吉服包裹的小姑娘,又是心疼。
这么热的天,还要这么厚的衣服,简直是太受罪了。
康熙嘴角微抽,“……确实不错,有朕的风范!”
佟安宁:……
穿过肃穆高大的午门,外面停满了马车,红色的旌旗迎风飘扬。
茉雅奇登上送嫁马车前,回头看了看佟安宁的方向。
佟安宁唇角努力勾起弧度,冲着她挥了挥帕子。
茉雅奇扶着那苏图,缓步登上奢华宽大的新婚马车。
随着队伍启程,跟着后面的嫁妆马车也开始跟上,随行护卫的侍卫和工匠、宫人也跟上了队伍。
胤祚、七阿哥、八阿哥还有十阿哥跪下给康熙和佟安宁行了一礼后,翻身上马追上队伍。
他们是要给茉雅奇送嫁。
原先这个差事板上钉钉的是胤祚的,可是七阿哥、八阿哥还有十阿哥他们不知道和康熙怎么说的,也争取到了这个差事。
佟安宁相信,有这么多阿哥送嫁,蒙古那边肯定不会敢欺负茉雅奇。
不过……
佟安宁转身,攥着康熙的胳膊,喑哑道:“蒙古那边如果真敢欺负茉雅奇,我不会放过他们。”
“朕也不会放过他们。”康熙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佟安宁低声道:“我可记下了。”
康熙给她擦了擦眼泪,温声道:“好了,好了,今儿是大喜的日子,若是茉雅奇看到你这个样子,会担心的。”
佟安宁夺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她人都走了,看不见的。”
康熙好脾气的笑了笑。
……
茉雅奇的婚事结束后,宫里热闹了几天后,又恢复了平静。
七月,康熙觉得第一波送往山东州县的赎罪者效果不错,打算加大赈灾施舍力度,开始派遣第二波曾经有过错的官员,还给佟安宁算了账。
“满洲八旗有一千多佐领,每三个佐领推荐一人,这样最少有三百人,每三名佐领捐银三千两,分派到各地,同时仍然派人去山东,负责赈济民众到明年七月,这样的话,既能减轻朝廷的压力,也能向给那群官员将功赎罪的机会……”康熙用棋盒里的棋子作为演示工具,给佟安宁讲解。
佟安宁掰着手算了一下,“三个佐领推举一人,一共有四百余人,算起来有一百多万银子,听起来挺多的,可是皇上,您能确定,这些人到山东不会消极怠工,敷衍了事。”
“自然有人监督他们。”康熙淡然道。
佟安宁:“说的好像过往朝廷的御史都是吃干饭的,呵……山东灾荒这么严重,山东的御史确实是吃干饭的,不过赈济灾民的事情紧要,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如果派遣的低级八旗官员不能震慑官当地官员呢?”
“你这个顾虑朕也想过,所以打算再派遣三路一品办赈大臣来回巡视,进行赈灾和监管。”康熙解释道。
“可以吗?”佟安宁有些不信,过往她也觉得康熙应该能行。
但是从山东灾荒的事情可以看出,什么叫“天高皇帝远”,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时代,贫苦民众如草芥的地方,当地百姓的命运多半取决于当地官员的良心。
康熙肯定地点点头。
佟安宁却心中没底。
九月,胤祚、七阿哥、八阿哥、十阿哥送嫁归来。
与此同时山东逃荒的百姓已经到了京城。
京城开始施展五城煮赈、安插流民等常规救荒策略,而且此次安置饥民的官吏都是在京的八旗高官,有佟国维、明珠等朝廷重臣。
同时,康熙也命令内城的八旗也要在各自所属的城外搭建粥棚,施粥赈济,若是有人违反,即刻击毙。
从这些举措,可以看出山东的灾荒有多严重,乌压压的灾民快将京城给淹没了,如果佟国维、索额图、阿米达等人出场还不能安抚民心,康熙就只能带领阿哥们亲自施赈了。
同时康熙查出,第一波遣送赎罪者后,山东巡抚王国昌和山东布政使夸大赈济效果,使的康熙判断错误,没有及时调整赈灾节奏。
佟安宁不解,“按理说,发生灾祸,尤其天灾,不应该及时上报,早日解决,也能让民众早日恢复生产,怎么一个个光想着隐瞒不报?”
“原来咱们皇贵妃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康熙嘴角微勾,心中的郁气微散,叹气道:“地方官员避重就轻,继续匿灾是因为不舍得地方钱粮赈灾,二是若是因为灾祸,朕将地方赋税免除了,地方就不能依次征收火耗加派,收入会降低。”
佟安宁:……
说来,大清的陋习还要加上火耗和加派两项。
火耗是指百姓在缴纳赋税时,用的都是重量、成色不同的细碎银块,朝廷不便储存,容易丢失,也不好统计,所以将这些碎银子放进特制的容器内融化,重新制成重量不等的银锭,这个过程中,又产生了损耗,这部分损失又摊派到百姓身上。
而且火耗多少,由当地的官员决定。
加派就是在朝廷向民众征收各种赋税时,巧立名目,另外增加的赋税项目,这种情况屡禁不止。
佟安宁闻言冷笑,“皇上,这可是您亲自选的官员,看来您对上任山东巡抚的处置,没有让山东官员警醒啊。而且您觉得火耗和加派这两样东西应该存在吗?”
“条件如此,朕也没办法,大清太大,朕有时候也有心无力。”康熙叹气道。
佟安宁:……
康熙这边很快严厉申斥了山东巡抚,命其将功赎罪,努力赈灾。
匿灾被识破后,山东巡抚和布政使又换了另外一个法子,为了最大限度的敛财,开始消极赈灾。
第二批八旗官员带过去的赈灾银两没有立刻发放,而是被山东巡抚、布政使收进省库。
对于民众和官员的赈灾请求,装聋作哑,任由其前往京城控告。
另外一方面,他们则是给康熙说好话,做小伏低的认错,夸赞康熙英明果断,表示民众那边也是“感戴祝颂。”
他们打的主意是,今年山东的灾荒十分严重,如果这些灾民逃往其他地方,他们也就能省下这份赈灾银两了。
……
康熙将山东巡抚和布政使拿下后,听完他们的供诉后,大怒:“王国昌、刘皑(山东布政使)误朕,简直是十恶不赦之徒!所作所为太过悖谬,枉读圣贤书。”
佟安宁也是瞠目结舌,她此时不止是无语,还有些无力,“皇上,你就不能为山东百姓挑个做人的官员吗?”
“朕……”康熙也是无奈,“朕何尝不想能肃清朝廷上的不正之风,只是此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
佟安宁默默地用手堵住了耳朵,她不想再听了,再听下去,她担心自己会被气病了。
有时,她都想不管了,有一群拖后腿的猪队友,天天听到这群人如何降低做人的下限,佟安宁心累不已,负面情绪爆棚。
其实不止她,康熙也有些受不住,山东巡抚王国昌在官场素有美名,大学士李光地、张鹏翮都为其美言过,他也曾以为对方老实忠厚,是被布政使刘皑哄骗,现在结果告诉他,就是两人勾结的,是在告诉他自己看错了人。
他知道山东的灾荒严重,但是为什么那些御史就不能告诉他一些好事呢!
告诉他这个皇帝其实做了不少有用的事情!
而不是两三天一个折子……
……皇上,山东百姓苦楚,饥民已经开始吃人肉了……
……皇上,盗贼四起,山东局势混乱,人们易子而食……
……皇上,山东布政使刘皑罪大恶极,应该处以极刑……
……
他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看到“人相食”三个字,仿佛每天都在打他的脸。
他觉得,这群御史与其整天爆这些不好的事情,不如多出去赈济灾民,而不是天天在他耳边嚷嚷,让他寝食不安。
还是他们眼中只看到不好的,只会挑百官和他这个皇帝的刺?
之后康熙在早朝上不仅申斥了上奏的御史,而且还给了处罚。
佟安宁听到消息后,皱起了眉。
康熙这种做法,若是以后在遇到重大天灾,还有人敢从重上报吗?还有人会放在心中吗?
康熙倒是觉得他那天的训斥和处罚很有用,后面御史和官员上奏的折子就正常多了,最起码不是满纸的“人相食”、“饿殍遍野”……
佟安宁:……
偏偏康熙还十分欣慰,“依最近的奏报看,山东的饥荒得到了控制。”
佟安宁抬眸,黑黝黝的眸子盯着他,“皇上,若我告诉你,情况并没有改善,你是不是也要将我骂一顿!”
“你一直在宫中,说不定是手底下的那群人故意夸大。”康熙皱眉道。
佟安宁:“臣妾觉得他们并没有从重谎报灾情,皇上,你既然不信底下官员的说法,不如亲自去看一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而且朝堂的那群御史可能说法有些吓人,但是对于这种事,估摸着不敢过多夸大。”
康熙:……
他绕着柱子不停地转圈,“你不信朕?自从那群官员接二连三地让朕失望,朕已经尽可能纠正过来了。”
佟安宁瞅着他有些疲惫苍老的脸。
好吧,虽然康熙手底下的官员不干事,扯后腿,不代表康熙昏聩,也不代表满朝文武都是蛇鼠一窝,最起码她家的目前还是能当个人的。
但是现在以朝堂的风气,康熙的年纪也越发大了。
都说越老越固执,加上阿哥们又大了,再过两年,就可以给十二、十三阿哥他们指婚了。
到时候康熙越发老迈,看着一个个阿哥意气风发,不知道会不会“发疯”。
不管如何,还是趁现在康熙年龄还不算太老的情况下,多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