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吓疯了。
并不是因为我想到她可能已经死了这件事,而是一些更自私的东西。
我用力捏住池竹西的肩膀,问他,你确定昨晚和她说过话吗?她不让你进门?
他完全是懵的,抓着我的手含含糊糊催我继续喊她,把她喊起来,地上那么凉,她身体不好,一定会生病的。
我的怒火被引燃了,怒吼道池竹西你怎么这么蠢。
她为什么说不认识你?为什么不给你开门?为什么让你快滚?
因为里面有其他人,你他妈昨晚差点也死在里面了。
他呆住了,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我承认,我是傻逼。
即使是撒谎蒙骗,随便说点什么都好,但我不应该这样说的。
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还以为鸟儿叽叽喳喳是因为高兴,月亮是因为害怕雷声才躲入黑夜,以为老人的呵斥是源于对违约的愤怒。
他不懂人与人相处的常识,不懂藏在常识背后,令人后怕的幸运。
我也不懂,可我品尝到后怕,我卑劣地迎接幸运。
这件事本来可以和以前的所有意外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失在他的记忆中,小孩记不住那么多东西,除非像现在这样,将我自顾自的推断揉碎了塞进他的脑子里。
是我教会了池竹西什么是恐惧。
我立刻向他道歉,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感觉我就是他看的动画片里最恶毒的反派,警告他绝对不要和其他人提昨晚的事,我们一直呆在家里哪儿也没去,老奶奶和我们没关系。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烂透了,我从来没见过竹西用那种眼神看我。
后来警察来了,我满脑子让竹西远离他们。
在他哭着忘记我的叮嘱的时候,我把他抱在怀里,紧紧堵住他的嘴,阻止他将那些可能会对他不利的话说出口。
警察应该没有特别注意我们。
我很抱歉,真的。
……
「12月26日/雨」
高集说老奶奶的死只是意外,其实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或许是那个小偷说了谎,他并不倒霉,而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但这一切都已经无从考证。
于是我什么也没说,反而是竹西偷偷给高集打了几次电话。
我猜他想暗示警察些什么,但是他太小了,受到惊吓,又被我看得很紧,没办法将自己的想法好好说出来。
这样的结局也好,这只是意外,除了那个小偷外,没有人该对此负责。
嗯,没有人该对此负责。
「1月14日/雨」
都是我的错,不是我的话竹西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2月3日/晴」
高集就没有错吗?他是警察,为什么连小孩子撒谎都看不明白?
我他妈真的要疯了。
「3月5日/阴」
安澜娅说我是在逃避,我骂了她,我好卑劣,明明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6月18日/晴」
我好想他,不知道他现在还好吗,是不是还是经常睡不着觉。
「7月26日/雨」
我好恨他。
「8月3日/晴」
我好想他。
「8月5日/阴」
我好恨他。
还好,他也这么恨我。
「8月12日/雨」
我好想他。
我怎么还活着?
「12月3日/晴」
我不会再写日记了。
***
别墅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砖块堆砌的低矮围墙,满墙的爬山虎,门口生了锈的信箱,还有信箱上用颜料写的「小池专用」四个大字。
王邱停好了车,把大门的钥匙扔给副驾的楓池竹西,自己从后座抱起纸箱:“帮忙开一下门,谢谢。”
池竹西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打开那扇大门的,他甚至不敢往几米外的旁边看,仿佛那边是什么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无底深渊,只需要一眼就会带走生人的魂魄。
显然,王邱对这里很熟悉,他直接抱着箱子往里走,把东西放在客厅的木桌上后招呼着池竹西:“进来吧,其实这里现在算是你的房子,只不过手续还没走完。”
池竹西说:“什么?”
“看了我给你的那个袋子里的东西没?”
“……看了。”
“那份资产评估报告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你的意思是说,池淮左在他死前就安排好了这些……”
王邱立刻点头:“是。”
池竹西握着钥匙的手攥得紧了:“所以……他真的是自杀吗?”
“我没这么说。”王邱顿了顿,道,“其实池淮左在十八岁成年那天就立了遗嘱。”
池竹西沉默不语。
王邱坐上沙发,并招呼池竹西坐到对面。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两份文件,摊开在墨晶玻璃面的茶几上。
“那个时候我也只是个刚成年的大学生,陪他一起去公证处进行公证。我骂他脑子有坑,哪个正常人刚成年就急着给自己弄这东西的?更何况他完全没告诉父母,而他说——”
“我成年了,可以自己做决定。”池竹西愣愣补上后半句话。
王邱点头,指着文件中的一份:
*“《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三十四条,自书遗嘱由遗嘱人亲笔书写,签名,注明年、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