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叶清弋挪动身体,叶瑾立马按住了他,叶清弋伸手抓住了床头斜放的长枪,轻笑道:“你是要死在战场上的人,我也是。”
叶瑾霎时滞了呼吸,一时心中大恸。
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枉死在朝争中,这是每一个将士的心愿,而现在情况相反,他的孩子差一点,就枉死在了战场上!
隐忍又能隐忍到几时?叶清弋上回拿两位无能皇子作对比,也不能动摇叶瑾的忠心,如果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因为党争死去呢?
叶清弋飞快笑了一下,他的计划好得很,也不孝得很,之后要去跪祠堂谢罪才好。
叶瑾这样刚正不阿的人,怎么可能想到叶清弋是故意让自己中箭受伤的呢?
叶瑾只记得当时他带着大军赶来支援,恰好解了杜辉的燃眉之急,赤练军因愤怒而士气大涨,而月氏因为连番追击不成而懈怠,胜局已定,邵固落马前射出的那一箭不过是负隅顽抗,一点用都没有。
谁曾想叶清弋为了救杜辉,竟然用身体挡箭,叶瑾看得清清楚楚,十寸长的箭羽足足没入三寸,很快叶清弋便吐了黑血,那箭上是淬了毒的!
叶瑾完全怔住了,眼睁睁看着他的孩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取名为清弋的孩子,寄托他止战希望的孩子死在战场上,对叶瑾来说太过诛心。
现在人好好的,醒过来了,叶瑾心里也没有片刻的松快,他心里背负了太多,又让叶清弋这小子看穿太多,再没了死撑的底气,叹了一口气,坐在了叶清弋的床尾。
十斤重的甲衣终于压垮了叶瑾的腰,他的双肩塌了下来,眼眶中满是疲惫。
“你想怎么做?”
听叶瑾这么说,叶清弋愣了一下,笑了,刚要说什么便收回了笑意,脑袋往后躺,眼半眯,嘴微张,痛苦地呻吟起来。
还真不是装的,是真痛,刚才跟叶瑾说话都忍着,这楓会潘盛进来了,才不忍了。
潘盛嫌屋里血气重,挥了挥手,皱眉道:“叶校尉请我来有什么事?大将军也在。”
叶清弋用气音说道:“过两日潘大人就要入京述职了吧?我跟您一起走。”
潘盛上下扫了他一眼,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本官马上就要启程,叶校尉这幅模样还是悠着点,先休养几天再说吧。”
“潘大人这叫什么话?”叶清弋抿了抿煞白的嘴唇,有气无力道,“跟潘大人一道我才安心呢。”
潘盛见鬼似的瞪着叶清弋,骂:“你小子!”他瞟了眼边上坐着的叶瑾,压低声音道:
“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本官也不是不懂,战场上风云变幻,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大将军不必思虑过多,且盯着月氏,以防他们反扑就好,剩下的……本官知道该怎么说。”
这下轮到叶清弋见鬼了,上一世他从军之后,也是潘盛监军,接触下来看,潘盛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叶清弋盯着他看,想从他脸上找出伪装的痕迹,同时,潘盛也在打量叶清弋,越看越看不顺眼,“叶校尉啊……”
叶清弋一看他低头抚浮尘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了,果然,潘盛扁了扁嘴,道:“虽说事急从权吧,但假传军令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来了,叶清弋立马装出伤口痛得不能自已的模样,抽气道:“是,潘大人警告得是,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再也不敢冲动了!”
反正事情已经结束,随他怎么说,再来一次,叶清弋也依然会假传军令。
事发时,真要按照杜辉说的,真有了苗头再去禀报就来不及了,所以叶清弋一面催促杜辉派人去探路,一面以杜辉的名义让人去给叶瑾报信,直接就说月氏大军压境,速援。
再说了,叶清弋吃力地笑着,说:“潘大人放心,我溜去谷口跟您无关,入京之后不会说漏嘴的。”
“你小子!”潘盛抓着浮尘不停地抖,也不是真动气,就是见不得叶清弋油嘴滑舌,见着他胸口的绷带又收好了浮尘,作势要走了。
马上就要回京了,潘盛临走前,还有一句话要说,他对着叶瑾行了一个礼,这场仗能打下来,潘盛对叶瑾的能力没有话说,但……
“大将军,赤练军能在你的带领下打胜仗固然是好的,但若是换个人就要吃败仗,那赤练军也就不配为赤练军了。”
点到即止,潘盛头也不回地走了,留叶瑾陷入沉思。
叶清弋听懂了潘盛那意思,已经要气得急火攻心了,仅靠潘盛一个人哪里就能撼动叶瑾的位置了?定是皇上有此意,才让潘盛来敲打。
赤练军精锐已经换了几轮,但无论换了几轮,都改变不了赤练军是叶瑾一手带起来的事实,皇上如此防备有他的道理,但会寒了叶瑾的心。
“弋儿,”叶瑾看向叶清弋,道,“此去上京,小心为上。”
叶清弋眼中的惊讶一再放大,哑声道:“是。”
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叶瑾都不想再忍了,叶清弋很高兴,叶瑾的许可,会让他接下来行事不再束手束脚。
他隐隐期待回京了。
除了这些,叶清弋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同心佩上,上京城中,他很想见的,还有一个人。
躺着叶清弋的马车离开庸关的死后,戚栖桐立刻接到了消息,他离开月隐不可谓不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