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与锦书两个弱女子孤零零地在这陌生的上京城里,真让她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坐在屋子里的梨花椅上,沈兰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手心里却在冒汗。
“姑娘。”
锦书的声音惊醒了她,沈兰看去,“怎么了?”
“奴婢去打些水来。”
沈兰向来爱干净,她们一路风尘,锦书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要让自家姑娘梳洗梳洗。
“不用了,天色已晚,安全要紧。”沈兰阻止了她。
进来的时候她观察过,整个客栈里除了她们两个,她没看到别的女子,清一色的都是男人。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她们还是女子。
沈兰不想冒险。
月上高梢,守夜的锦书倒在外室的小榻上睡着了,沈兰起身给她盖了个薄毯。
屋子里有些闷热,想到莫名传回死讯的兄长,又想到吊死前惊恐无状的母亲,她只觉得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般难受。
她微微打开了几分窗子,闷热的屋里终于进来了些新鲜空气,让她的心口松快了些。
“救命!救命啊……唔……”
忽然间,一声女子的尖叫从窗子对面的小巷子里传出来。
那是月光都没有笼罩到的地方,一片漆黑。
沈兰下意识地向那里看去,一条带着翡翠镯子的白玉般纤细的手臂从那黑暗的巷子里伸出来,阴影里勉强能看出一个纤瘦女子的身影。
但只是瞬间,那个女子就被拖进了巷子里,拖进了那黑暗如深渊般的阴影里。
沈兰浑身冷汗都渗了出来,她连忙把只开了一个缝隙的窗子关上,从里面叩上栓,缩起身子躲到透不到光的墙壁后面。
虽然她知道屋子里没有点灯,那些人不会看到她的身影,可心中的恐惧还是让她全身发软。
这就是上京,吃人不吐骨头的上京,它吞食掉了兄长的生命与理想,如今,她也走了进来。
整整一夜,那女子纤长白皙的手臂仿佛刻印在了沈兰的脑子里,她怎么也忘不掉,直到东方破晓,锦书醒来看到她那惨白如霜的脸色吓了一大跳。
“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锦书吓坏了,这陌生的上京城,沈兰是她唯一的依靠,要是沈兰出了什么事,她可怎么办啊。
“我没事,只是水土不服,吃点东西就好了。”
沈兰没有把昨晚的事情告诉锦书,她不想让她害怕。
等到天再亮了些,沈兰才让锦书去找小二要了盆水梳洗,梳洗后又让小二送了两碗饺饵。
吃了东西的沈兰脸色果然好了些,锦书这才松了口气。
而后她们收拾了东西,退了客房,早早地到了定远侯府递了帖子。
在门房的客室等待了一会儿,来了一个婆子。
“哎哟,是沈姑娘吧?”
沈兰站起身来,应了声是。
“老奴姓蔡,是侯府的接引婆子,姑娘跟我来吧。”蔡婆子一边引着沈兰从偏门入府,进了外院旁的一条专供女眷行走的小巷子,一边道:“我们老太太、太太和几位姑娘都盼着沈姑娘您来呢,听我们老太太说,沈姑娘您是书香世家,自小便熟读女则女训,整个衡州府的姑娘们加起来都比不上您一半儿的风骨,就连昨儿安国公府新过门儿的大奶奶跟您还是手帕交呢。”
沈兰觉得这蔡婆子说的实在夸张,只好讪讪笑了笑,“蔡妈妈您过誉了,沈兰怎能担得起。”
两个人说着,不一会儿进了内院门,里面已有一个大丫鬟与两个婆子等着了。
蔡婆子把沈兰带到她们面前,介绍道:“沈姑娘,这位是彩月姑娘,是老太太房里的。”
彩月上前道:“老太太让我来接沈姑娘,这位是……”她的目光看向了沈兰身后的锦书。
锦书连忙福了个礼,道:“奴婢锦书,见过彩月姐姐。”
彩月指了旁边一个婆子,对锦书道:“老太太让人把落雪斋收拾了出来给沈姑娘住,锦书妹妹跟林妈妈先过去,晚些我送沈姑娘。”
锦书看向沈兰,见沈兰点头,便跟着林妈妈去了。
沈兰则是跟着彩月去见老太太。
定远侯虽是刚封侯不久的新贵,但侯府却十分豪奢,颇有大家底蕴。她们一路朱红阑干,两边绿柳掩映,山水林石,景色宛如仙境。
约莫过了两三个园子,来到一个大院子前,院子横匾题着“福慧堂”三个漂亮的大字。
“沈姑娘请。”
沈兰刚进入院内,便听得屋内传来阵阵女儿欢笑之声。
她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这定远侯府并不像唐婉所说是个虎狼之地,至少老太太应是贤明和善,要不然不会有如此笑语。
“老太太,沈姑娘到了。”彩月立于门前报道。
屋里的笑语声刹时停了,里面传来老太太慈祥和蔼的声音,“快请进来。”
彩月掀开垂帘,屋内置了冰柜,沈兰一走进去,便是一阵清凉拂来。
她没有抬头,走到屋子中间,向老太太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衡州书院前院判沈立山之女沈兰,见过老太太。”
老太太看向沈兰,沈兰是她请来的。
她的儿子定远侯萧虎是因两年前平定北方叛乱而封侯的朝中新贵,但因萧虎没怎么读过书,向来被朝中同僚看不起,那些上京城势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根本不屑与他们联姻,可高嫁低娶向来是上京城的规矩,侯府之女若是下嫁,更是惹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