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
钱玉凤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扭过头对金秀珠小声道:“你知道你家小岩被人欺负是谁说的吗?”
金秀珠本来不想理她,听到这话,下意识扭过头看向她,“谁呀?”
之前她就觉得不对劲儿,她在食堂里工作的事还有小岩被领养的事,只有军嫂们知道,那个叫周国文的孩子是生产队里的,肯定是有谁跟他说了什么。
坐在金秀珠腿上的付燕燕同步扭过头看向钱玉凤,一大一小,眉眼相似,连神态都一模一样,眼里带着了几分不爽和恼怒。
钱玉凤看了有些想笑,觉得这孩子小大人模样挺好玩。
她压低声音道:“还能有谁?刘红月啊,当初你刚来这边时去严团长家吃饭,被人欺负了,你问我那人是谁,就是她,还记不记得?”
钱玉凤这么一说,金秀珠就知道是谁了,可是她不解,“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连团长爱人汪玲都朝她示好了,前段时间她让江明川带点糕点给严团长,后面汪玲特意让孩子给他们家送来四个咸鸭蛋,说糕点好吃,这些天两家互送了不少东西。
李桂兰忍不住插了一嘴,“过去什么了呀?两码事呢,不管谁在食堂里工作,她心里都不会服气的。”
“她这人吧,就是见不得人好,当初住在她隔壁的刘妹子,就因为家里买了一辆自行车被她看到了,天天各种找茬,又是说她家孩子吵到她睡觉了,又是说做饭烟囱里的烟吹到她家了……也不知道她男人怎么受得了?晚上睡一个被窝该不会也嫌挤吧?嘿嘿嘿。”
说完捂着嘴坏笑。
钱玉凤也笑的贼眉鼠眼。
坐在金秀珠腿上的付燕燕听得脸上一囧,觉得她们聊得也太那啥了,还有孩子在这里呢。
只有金秀珠皱眉,“那就不好办了。”
如果是两家有龃龉,还能想办法化解,但这种被人眼红一直盯着,就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耍手段了。
忍不住问了一句,“她男人怎么样?”
钱玉凤摇头,“不知道,戚营长没见过几回。”
三人沉默下来,哪知坐在金秀珠右边的军嫂突然把头偏过来小声道:“你们说的戚营长是不是戚敏?我知道呀。”
听到这话,三大一小的头同时转过去。
女人扎着两个麻花辫,圆脸大眼,就是皮肤有点黑,笑起来的时候牙很白,她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她男人当初是被骗婚的。”
金秀珠几个顿时睁大眼睛,都有些惊讶的看向她,钱玉凤更是迫不及待问:“怎么说?”
女人很满意几人的反应,这才接着道:“她男人当初相看的人是她堂妹,又漂亮又聪明,还是个高中生,哪知道结婚当天就换成了她,男方家一直被蒙在鼓里,当天发现了想反悔,但被女方家拉着不让,尤其来了那么多的亲朋好友,怕看了笑话,就碍着面子娶了她。别说嫌被窝挤了,人家都不在一个被窝睡。”
看样子,刚才的谈话她全都听见了。
金秀珠震惊不已,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
李桂兰也震惊,忍不住问了句,“这你都知道?”
女人得意的挑了挑眉,“那可不,我男人跟她男人以前经常一起吃饭,她男人自己说的。”
三人砸咂舌,一时间有些回味无穷,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缘故在里面。
钱玉凤还想再问些什么,陈老师就过来了,吓得赶紧坐直身板。
两堂课下来,金秀珠又学到了不少知识,刚起身的功夫,钱玉凤和李桂兰就已经跑了,金秀珠带着女儿去找还站在讲台上的方敏。
方敏也在等着她,金秀珠之前听说方敏在家写诗写文章赚钱,但具体怎么个赚钱法子,钱玉凤就不知道了,金秀珠只好委婉向方敏打听,说想看看她写的诗和文章,方敏没有拒绝,说明天给她。
方敏从书中拿出两份报纸,“笔名忘忧君便是我,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下次再带给你。”
金秀珠笑笑,“多谢嫂子了。”
方敏摇了摇头,跟她挥了挥手就走了。
金秀珠仔细叠好放进书包里。
付燕燕沉默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她从现在的金秀珠身上,看到了一种强烈的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感觉她在如饥似渴的充实着自己。
心里忍不住想,如果上辈子她遇到的是现在的金秀珠,就算每天被逼着学习,应该也不会觉得太累,因为金秀珠比她努力多了。
就像贺岩,上辈子的他几乎不怎么学习,还是后来想考军校才拼了命的发奋图强。但现在,他每天都认认真真写作业背书,每次考试都是班上前几名。、
母女俩出了门,就看到等在门口不远处的贺岩。江明川不在家,这几天带兵出去训练了。
金秀珠大概也意外他会过来,朝人招招手。
贺岩就哒哒哒跑过来,近了后,主动伸出手去牵妹妹的,付燕燕忍了忍,看在金秀珠的面子上没有甩开。
金秀珠将上课前听到的事说给他听,最后问他,“你要怎么做?”
贺岩闷着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然后不确定的看向妈妈和妹妹。
金秀珠对上贺岩清澈的眼神,心头一软,压下心中的那丝恶念,笑了笑道:“咱们不要学他们,君子如珩,嘉言懿行。咱们要做一个正人君子,要有美好的品德和品行,这种坏的咱们不学。”
贺岩懵懵懂懂的点头,大致明白金秀珠的意思,就是不要像那些人一样在背后做坏事,要做个好人。
走在金秀珠身侧的付燕燕沉默不语,然后松了些牵着金秀珠的手。
晚上付燕燕跟金秀珠睡,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时候,付燕燕有些睡不着。最后,她努力用平静的声音问:“为什么妈妈教我不要对任何人心软,却教哥哥做君子?”
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力量。
她不懂,上辈子也是,“金秀珠”为什么总是偏偏拿她和别人比?对于贺岩,就从来没有这些要求,对谁都夸贺岩聪明能干,她则笨得要死。
逼着她学习,比不过后就骂她没用,也不给她收拾,天天捡人家的旧衣服脏衣服穿,然后又骂她丑,嫌弃她丢人……
金秀珠一愣,没想到女儿会问出这个,她睁开眼睛看向躺在自己身侧的小人,伸手摸了摸她小脑袋,笑着宠溺道:“别看你人小小的,心思倒是不少。”
她也不瞒着,直接就道:“其实妈妈在跟哥哥说那句话之前,心里则想的是,咱们必须要以牙还牙,让你哥哥也去学校说说他们家的破事,让他们家也受这些罪。但是,就在那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妈妈觉得这样不好,因为你哥哥还小,他的人生还很长,没必要把眼睛盯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盯在这些坏心眼的事情上,做一个君子比做一个小人坦荡,活得也更轻松。”
“妈妈的心眼很小,小到睚眦必报的那种,但就在今晚,妈妈突然觉得你爸爸说的对,有些东西你们不用学,妈妈不想你们跟我一样活得那么累。”
“对于你哥哥是这样,对于你也是这样,我之前想把所有有用的经验都教给你,这样你以后就能少走很多弯路,可是你终究和我是不一样的,你有爱你的父母,不管你以后遇到什么,我和你爸爸都会给你依靠。”
可是她没有,她当初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后来的路才会越走越窄。
说到这里,金秀珠语调有些感伤,但更多的其实是释然。
付燕燕不太懂她的意思,但她听出来了,金秀珠并没有偏心。
她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金秀珠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道:“妈妈不偏心,睡吧。”
付燕燕眼角一湿,乖乖闭上了眼睛。
心想,她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
很快就到端午节了,食堂里的早点也有了些变化,多了粽子和咸鸭蛋这些,金秀珠也大显身手起来,做了黄金酥饼、翡翠莲花糕、桂花山药酥以及糖蒸酥酪,她一个人做不了多少,后来干脆把其他人拉着一起做了,也不管人家学会多少。
看金秀珠如此大方,其他几个炊事兵都感念她的好,一般都将剩下的食材给她带回去,有的甚至还给她做好。
不得不说,食堂里的工作虽然忙了一些,但他们一家确实在伙食上改善了不少,仅仅半年时间,贺岩就窜了一大截个子,女儿也长得越发圆润可爱,皮肤白白嫩嫩的,眼睛水汪汪的,瞧着就像年画娃娃似的,任谁瞧见了都以为是城里孩子。
金秀珠就更别说了,皮肤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别人问起,她就一口咬定是厨房热气蒸的,听得很多军嫂做饭的时候都喜欢用热气蒸脸,最后有个军嫂不小心被热气烫了,还找上门来问咋回事?
这事被江明川知道了,好声好气将人送走,回头将金秀珠说教了一顿,让她不要在外面乱说。
金秀珠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端午节这天,金秀珠早上忙完后,就带着一篮子的吃的回了家,这些也算是食堂工作人员的赏赐吧,有粽子糕点,还有张大厨做的两道菜。
张大厨一早就起来忙活了,今天有领导过来视察,所以厨房里特别热闹。
母女俩一路走一路吃,回到家,贺岩正蹲在大门口板凳上写作业,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是金秀珠她们,眼睛一亮。
金秀珠朝他招招手,“快过来吃。”
贺岩这几天吃了不少粽子,不过听到这话,还是扔下笔蹬蹬蹬跑过去,挑了一个自己最爱吃的蜜枣粽子。
回到家,金秀珠将篮子里的粽子糕点拿出来,然后再去厨房拿了碟子分,除了食堂里早餐摆出来的咸肉粽子和蜜枣粽子,张大厨还自己凑钱买食材做了蛋黄菌菇粽子和火腿鲜肉粽子,这是张大厨老家那边的吃法,年纪大了就馋这一口。
粽子并不大,金秀珠数着人数一盘子放几个,然后吩咐两个孩子,“你们去把这盘子送给严团长家,就说我爸爸妈妈祝你们中秋节花好月圆人长久,可记住了?”
其实最好还是金秀珠亲自送过去,但防止别人说闲话,两个孩子送去正正好。
贺岩将嘴巴塞得满满,用力点头,然后小心拎着篮子出门了,付燕燕跟在后面。
金秀珠自己则端着另外两盘子的粽子糕点去了隔壁。
隔壁比他们家热闹多了,今天学校放假,吴小军和大丫都在家,吴婆子比较传统,一早就让他们打扫屋子,自己带着钱玉凤在厨房忙活。
大丫在院子里洗刷鞋子,一段时间不见,大丫胆子大了不少,看到金秀珠,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打招呼,喊道:“金婶——”
金秀珠点头,“你妈和你奶呢?”
吴小军在院子里劈柴,哪怕是宠着长大的男孩,该干活的时候还是得干活。
听到这话,他朝厨房大喊一声,“妈——金婶过来了。”
劈完手中的那根柴,他就扔掉斧头,笑嘻嘻凑过来道:“婶,你拿了什么好吃的?”
金秀珠将糕点递给他,“你尝尝看,早上新做的。”
吴小军就不客气拿了尝。
钱玉凤出来看,金秀珠跟她聊了两句就准备走,吴婆子从厨房里拿出来两根腊肠给她,“这是老家寄过来的,蒸着炒着都好吃,你拿回去尝尝。”
金秀珠笑:“那就不跟您客气了。”
“跟我们家客气什么?”
钱玉凤送她出门,金秀珠好奇问:“这腊肠是你家小军大伯寄过来的吗?”
如果是的话,那也还不错。
钱玉凤脸上露出不屑,“怎么可能?是我婆婆弟弟一家寄过来的,想让柱子给他们家孙女找个对象,他们家是城里人,以前瞧不上我们家,现在他家孙女要下乡当知青去了,才急着找柱子问有没有合适的人,我婆婆还想帮,可一般人他们家又看不上。”
金秀珠不好说什么,只道:“嫂子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可别在吴婶婶面前说这些。”
钱玉凤一笑,觉得金秀珠是在为自己着想,“那当然,我可不傻。”
中午江明川回来吃个饭就走了,走之前跟金秀珠道:“晚上我不回来吃了,对了,晚上七点大会堂那里有表演,你要不要去看看?”
“七点吗?”
贺岩眼睛亮亮地看向金秀珠。
金秀珠犹豫,“到时候再说。”
不过对贺岩道:“你吃完饭跟小军一起去看,我跟钱嫂子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