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兴奋的去厨房给她泡茶,嘴里还说着话,“方老师,您要是不忙的话,等会儿给我看看诗,不怕您笑话,我自己私底下也创作了好几首,但就是不知道好不好,您要是觉得好的话,我也去投稿子。”
听到这话,方敏少了几分拘谨,“可以。”
金秀珠端着一杯花茶从厨房里出来,淡绿色的茶水中,飘飘浮浮几朵百合花朵,清新淡雅。
金秀珠说到做到,转身就去房间里拿自己写的诗。
方敏捧着茶杯,慢慢打量起客厅。
客厅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因为东西收捡的很规整,显得地方很大,但小细节处又能明显看出被人精心布置过,所以看起来没有那么单调死板。
方敏很有礼貌的没有多看,只是一眼带过,最后目光停留在桌子上的绣花棚上,黑色的布料上绣了两只活蹦乱跳的小老虎,神韵灵动,简直比画出来的还要好看,忍不住偏过头仔细看。
很快,金秀珠就拿着自己的诗作出来了,紧张的递给她,然后一屁股坐到她对面,眼睛亮晶晶的期待看着对方。
方敏不自在的拿过稿纸,低下头认真看,一共十几首诗,一开始方敏还觉得文采很高,但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金秀珠见状,心头一紧,忙问:“怎么了,是写得不好吗?”
方敏摇了摇头,拿着稿纸再次翻了翻,指出问题关键,“你的诗写得都很好,押韵工整,跟以前古人的写法很像,但现在人写诗不太讲究这些,我们更多看得是内心的一种追求。”
她抬起头,对上金秀珠有些懵懂的眼神,犹豫补充了一句,“你诗中反映出来的都是伤春悲秋的闺怨情愫,这与现在人追求的不一样,如果投搞的话,恐怕不容易被选中。”
金秀珠咬了咬唇,瞥向她手中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得意之作。
她听懂了方敏的意思,“那什么样的追求才算是好?”
“积极向上的吧,歌颂美好,体现坚强不屈精神的作品。”
方敏也不太懂,她平时写得都是散文和小说,对诗词没有多少涉及。
金秀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决定找几本诗作来看看,学一学。
方敏发现诗作背面还有画,其中一幅是个身着古装的女子凭栏眺望远处,窗外几枝梅花横斜出来。
短短几笔,就将女子神韵生动描绘出来。
她没忍住问:“这是你画的吗?”
金秀珠随意点了点头,“兴致来了,就画了几笔。”
说着,她拿起桌子上没做完的刺绣,接着绣了起来,眼睛都没怎么看,银针就熟练的一上一下穿插着。
方敏看呆了,“这小老虎也是你画的?”
金秀珠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好画的?随便绣着玩的,我想着再过几个月就要天冷了,给两个孩子做个帽子和捂手的,你要不要?我给你绣朵兰花,你气质淡雅,兰花配你。”
方敏还想再说些什么,外面就再次传来敲门声,金秀珠下意识喊了一声,“来了。”
起身去开门。
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女人满面笑容地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温柔道:“之前你送到家里的糕点,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今天买了一个西瓜,特意切了一些送过来,现在也算是邻居了,走动也方便。”
金秀珠看着赵韵,有点头疼,她可是一点都不想跟人家打交道,可这两口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接一个的上门。
金秀珠故作惊讶的摆摆手,“不了不了,西瓜还挺贵的,你自己留着吃,那些糕点你们喜欢就好,我自己做的,不值几个钱,也是杨营长特意上门来,我们两口子没法去,心里愧疚的很,你哪用这么客气。”
就差直说两家关系不熟,没必要太多来往。
赵韵也听出了金秀珠话中的意思,脸上笑容淡了点,不过还是依旧笑着道:“你说这话才是真的客气了,糕点那么好吃哪不值钱了?你要是不要,就是看不起我。”
金秀珠听了这话,下意识皱了皱眉,眼里带了几分打量看向对方。
她跟人打交道也算是有一手了,素来说话给人留体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分得清清楚楚,像这种再推辞就看不起对方的论调,她遇到过不少次,一般说这话的人哪怕语气再温柔,那都是暗含不容拒绝的强势逼迫态度,除非两人关系特别好。
金秀珠不确定赵韵是不知道这点,还是她骨子里就极为霸道。
江明川说她是个很好的人,钱玉凤也说她人温温柔柔的,很讨人喜欢。
赵韵被金秀珠看得不舒服,有种自己里里外外都暴露在她眼底下的感觉,她下意识偏了偏目光,然后就看到屋里坐着的方敏。
她认得方敏,扫盲班她去过几次,但每次方敏上完课就立马走了,一副生怕被人搭话的样子。
搬过来的这两天,得知人就住在自己楼下,赵韵还想去打声招呼,毕竟听杨耀的意思,祝政委家里条件似乎不一般,不过很快杨耀就打消了她的想法,说祝政委的爱人不喜欢跟人来往,不要去打扰人家,赵韵便想着以后再慢慢找机会接触。
没想到杨耀口中不喜欢跟人交往的方敏,竟然会在江明川家里,一手捧着茶杯,一手拿着布料在看,神情十分闲适。
旁边桌子上摆放着精美的糕点,一看就是要久坐闲谈的样子。
赵韵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金秀珠仿佛天生故意跟她作对一样,只要她想要的人,都会抢走。
江明川是,方敏也是。
她再次看向金秀珠,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甘。
金秀珠对她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还是自己拿回去吃吧,家里还有很多吃的,再不吃就坏了。”
心里比谁都清楚,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就会有没完没了的人情往来,她可以跟钱玉凤家这样相处,但赵韵不行。
赵韵没想到话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了,金秀珠还会拒绝自己,她看着对方,抿了抿唇,脸上笑容也消失了,“那行,我自己拿回去吃。”
说完也没打招呼,直接转身走了。
金秀珠也转身回屋。
方敏拿着她的刺绣看得认真,金秀珠回来,她也不问发生了什么。
但金秀珠很清楚,想要跟别人交好,最好的办法就是先露出自己的底牌。她住在这边,楼上是赵韵一家,楼下是谁她不太清楚,唯一且最适合的就是和方敏打好关系,尤其是祝政委还是江明川的领导,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做出苦恼的样子叹了口气,无奈道:“真是搞不懂他们两口子在想什么,本来关系就尴尬,两家不来往就是,还硬是往我们面前凑。”
听到这话,方敏看向她,不知要作何反应才好。
金秀珠从她手中拿过绣棚继续刺绣,将以前江明川和赵韵相看过的事说了,又说了自己如何赖上江明川以及前段时间杨耀请他们两口子去吃席的事。金秀珠嘴皮子利索,又妙语连珠,说到关键的地方抑扬顿挫,卖足了关子。
听得方敏津津有味,感觉比看书还有意思,本来只打算坐一会儿就走的,没想到愣是听完了所有过程,直到两个孩子睡醒才意犹未尽的喝了口水。
金秀珠还道:“现在我们两家都各自成了婚,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何必为了别人的目光故意忍着不舒服交好?人要往前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方敏似有所感的点点头。
送走方敏,金秀珠又绣了一会儿小老虎。
晚上江明川回来,金秀珠将下午发生的事跟他说了,她直接道:“我不想跟她以后有很多来往,心里也很在意你和她之前的事,我知道如果没有我,你们很可能已经结婚了,但世上没有如果,娶我也是你自己做的决定。”
“上次送礼金是不得已,但这次我必须拒绝。你如果不喜欢我的决定,有别的想法,我不会阻止,相反还会成全你们,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选择吧。”
将自己的想法全都明明白白说出来,省的两人互相猜来猜去,主要是金秀珠知道江明川的心思,但江明川猜不中她的,所以还不如直接告诉他。
她知道江明川容易心软,对她心软,对别人也很容易心软。心软可以,但有的人没必要。
果然,江明川听到这话,觉得她可能太紧张自己了,也许人家根本没想这么多,不过他现在也算是摸透金秀珠的脾气,看着和和气气,实则一点就炸,便顺着话道:“不想来往就不来往,我跟杨耀本来就不怎么熟。”
其实他跟赵韵也不熟,两人也只是见过两次面,她忙,自己更忙,两次都是赵韵来部队。
他之前对赵韵是有些愧疚,但这种愧疚在她结婚后就消失了,他觉得杨耀人还是不错的,两个人好好生活日子不会太差。
江明川的反应在金秀珠预料之中,她满意的给他夹了一块肉,声音温柔了几分,“我现在很忙,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种小事上,我跟你说,我今天把自己写得诗拿给方敏看,她还夸我有文采,就是情感太悲怨了,不然应该能上报纸的。”
“所以你看,我是个很有能力很优秀的人,就是出生错了地方,现在我又要照顾家里,又要照顾孩子,还要忙工作和学习,你再拿那些事情折腾我,我就算是神仙也吃不消呀,你说是不是?把我脾气激出来,一冲动很可能就带着女儿一走了之。”
本来没怎么当回事的江明川,听到这话,难免有些心疼起金秀珠,她平时的勤奋他都看在眼里,天不亮就去食堂上班,白天又是学习又是忙家里事,晚上十一点多才能睡。
所以他每天尽量早点回来,早上也会把家里衣服洗了。
他觉得自己多干点没什么,他一个大男人不怕吃苦,但不想金秀珠跟着他吃苦。
再听她会带着女儿一走了之,又觉得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当初她是怎么赖上自己的,他们俩心里都清楚,胆子比普通人大多了。
金秀珠早就摸清了他的性子,一对付一个准,与其说对方不好存有坏心,还不如说他跟对方来往密切会给自己造成很多麻烦,江明川不会心疼自己,但他会心疼她。
这种只知道为别人考虑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
晚上睡觉,金秀珠又主动地抱住了男人。
而隔壁屋子里,方敏和祝政委像往常一样,安静沉默地躺在床上。
方敏听着对方轻浅的呼吸声,就知道他根本没睡。
自从知道她会被他的呼噜声吵得睡不着,他就一直比她睡得晚了,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愿意分床睡。
方敏其实知道自己性子不太好,孤僻不爱跟人交流,对他是这样,对家里人也是这样,但今天听了金秀珠的那些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从她身上获取了一些不一样的思路。
她想了想,主动开口跟他说了今天下午去隔壁串门的事,。
男人似乎也有些意外她会开口,不过并没有表现出异样,而是时不时附和一两句。
女人的声音柔和缓慢,就像一首催眠曲,说到后面,方敏突然听到一阵鼾声,微微一愣,随即轻轻笑了一下,也闭上了眼睛。
——
过了几天,贺岩回来跟金秀珠说吴小军突然不跟他玩了,他跟人打招呼,吴小军直接转身跑了。
金秀珠以为只是小孩子间闹了点矛盾,笑着说:“没事,妈妈给你五分钱,你去买两根冰棒,吴小军就跟你好了。”
贺岩想起吴小军的性子,乖乖点头,“好。”
拿了钱噔噔噔着急跑出去。
等人不见了,付燕燕忍不住插了一句道:“用东西哄来的不是真正的朋友。”
金秀珠听笑了,“你哥哥还小,以后会遇到真正的朋友。”
付燕燕才没说话了。
不过这次好像不怎么管用了,贺岩没过多久就哭着跑回来了,胸前还湿了一大片,金秀珠赶紧问他怎么回事?
贺岩委屈说:“小军不吃我的冰棒,他还把我递给他的冰棒砸我,说讨厌我。”
金秀珠脸色沉了沉,想起上次发生的事,原以为只是一次小冲突,看样子事情好像还有些大。
不过还是安慰贺岩,“没事,妈妈去吴奶奶家看看,帮你问问小军怎么回事?”
贺岩难过的看着金秀珠,嗯了一声。
金秀珠在吴家做晚饭前,端着一道青椒炒肉去了他们家,贺岩没去,只带了女儿一道。
到了吴家时,吴婆子正在门口走道里摘菜,金秀珠跟她笑着打招呼,“这两天搬家事情多,今天才闲下来,早上买了肉,给你们端过来一盘,看看好不好吃?”
吴婆子也笑了,“真是什么好的都想着咱家,你们自己吃啊。”
“家里还有的。”
金秀珠朝屋里看了看,“嫂子在家吗?”
吴婆子脸上神色淡了淡,“在厨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