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温以泽是在正要化妆的时候, 一头雾水地被人带到了房间的。那些人强制又恭敬,专业得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在房间见到程寄的刹那, 他似乎什么都明白。
那是他私底下第一次和程寄一对一见面。
酒店的房间很大, 专门辟出空间用作书房, 程寄背对着温以泽站立在窗边, 颀长漠然的背影, 周身渡着光亮。
听闻他以前做事一板一眼, 极有章法, 虽身居高位,为人冷淡,但待人接物谦逊有礼,那些和他做生意的对他既爱又恨。
温以泽瞟了一眼房间, 除了他以外,角落里还有保镖,迫人的势力与孤立无援, 高下立判。
显然程寄是要拿势压人,可见那些说他如兰君子的传闻也当ʝʂց不得真。
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竟然学会了这等阿臢事。
“温先生,请坐。”姚助理说。
他一早上从北京飞来上海处理事情, 见温以泽坐下后,把一份合同推到他面前。
他没有看, 反而看向窗边的背影:“程先生特意把我喊来,难道不亲自和我说话吗?”
姚助理声音亲和地说:“温先生,我全权代表程先生的意见,这份合同请您仔细阅览。”
温以泽微皱着眉, 考虑了一会儿,想早点结束, 便搭下眼帘,垂眸看茶几上那份文件。
只是越看下去,眉头锁得越紧。
他甚至觉得有些荒诞不经,程寄大费周章地找他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这是一份让他远离景致的合同。
程寄在合同上开出的条件无疑是令人心动的,上面给出的资源或许是他这辈子都难以企及,唯一的条件就是离开景致。
实在是冒犯人。
温以泽嘴角勾起一抹无声地笑,不卑不亢地说:“我要是不同意呢?”
姚助理笑着说:“是对条件不满意?只要温先生离开景小姐,不管是钱还是资源,您只管开口。”
对方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这是在羞辱人,温以泽冷哼:“你们就是这样谈条件做生意的吗?我以前没见过,今天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说完便站起来,准备要走。
却不想,从窗边冷不丁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温先生可能还没搞清楚状况,我这不是在和你谈条件,是在通知你。”
程寄缓缓转过身来,明媚的阳光照打在身上,浑身亮如银镜,但他面上冷寒,眼角眉梢都带着冷意。
声音沉沉,不容抗拒。
“不管你接不接受,都得离开她。”
景致现在摸不清程寄有多疯,她说的“让温以泽消失”又是哪一种消失。
接到电话后十分慌乱,又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温以泽,冷静地想了一会儿后便去找程寄。
他和自己住在同一家酒店。
她上楼去找程寄,还没走到门口,温以泽就从屋里走出来。
他的脊背挺直,望过来的目光含着抹虚弱的笑,除了脸色苍白,一切都正常。
景致松了口气,连忙走上前,“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做什么?
让他随便开条件,只要离开她算吗?
甚至都不用程寄开口,脏活累活丢给底下人去做,他依旧高高在上,做他干净无瑕的体面人。
温以泽摇了摇头,让她别担心。
他眨了眨眼,目光略微下移,落在她嘴唇上,红润的唇瓣上破了几道口子,他定定地看了几眼。
这时候,身后的大门又再次打开。程寄缓缓走出来,就看到眼前情深似海的画面,便凝住了目光,垂落在身边的手指一颤。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景致的眼里不再有他,而他也不再是景致的第一选择?
他们两人的手不自觉掺在一起,他连插都插不进去。
姚助理看了一眼程寄发直的眼神,对着景致说:“景小姐,你放心,温先生没有事,我们绝对不会做法律不允许的事。”
景致见温以泽身上确实没有其它痕迹,才放心地看向程寄。
他双手垂立,棱角分明的脸上长眉秀目,又隐隐约约透着高贵的冷漠,景致难以想象昨晚压在她身上,厮吻她的那张疯魔的脸竟与这张温润的脸重合。
走廊的光线有些暗,他周身也暗淡下去。
程寄似有所感地摸了摸自己破了相的唇瓣,被景致咬住的那一处。
景致的脸略红了一红,浑身僵硬,定神道:“你们在工作时间带走我的艺人,虽然合法,但怎么也说不过去。”
“说不过去?”程寄淡笑着说,“我是这部戏的投资人,找男主角商量一些事情,怎么说不过去?”
“你们真的只是讨论这些?”景致明显不相信他,顶着压力说,“程先生实在是不客气。以后想要和我艺人私下聊,还是要先通知我这个经纪人为好,我也好给你们约时间。”
不客气?
程寄抿着唇,目光有种诡异的安静。
他撩起薄薄的眼皮,直视着她的眼睛说:“我就是对你太客气,所以他才敢在我面前撒野。”
景致怔然在原地,好半天才说:“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们从来没有打扰到你,更别说撒野。”
程寄忽然像个待人亲和的兄长,笑意盈盈地说:“你很快就明白的,这才哪儿到哪儿。”
他的疯才刚开始。
温以泽安然无恙已经够了,景致不想再和他多做纠缠,因为程寄又是最大的投资人,她也不愿撕破脸皮。
景致先低头说:“那就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我们先走了。”
她拉着温以泽转身要走。
他们走在长长的廊道上,两手牵在一起,背影和谐,颇有种患难见真情的意思。
程寄微微眯了眼,喊住她:“等等。”
景致停住脚步,不解地转过身。
程寄缓步朝着她走去,浓重的阴影使得他偏瘦的身型都有些厚重,面上带着温润的笑,亲昵地说:“你看看,嘴上这么多伤口也不知道擦点药。”
那些伤口不提还好,景致倒也能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程寄一提起来就引人遐想。
温以泽实在是难以控制地看过来。
所以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们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本来就松垮垮的,不是那么粘固有力,温以泽的手有些无力,忽然间就脱开了。
他下意识看过去,想要再拉起来的时候,景致已经缩回了手。
手心空落落的,温以泽脸上难掩失落之色。
程寄的眼角余光注视着这一切,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从西装外套拿出一支药用的唇膏。
“本来还想下楼给你,没想到你自己上来了。”
他几乎是强硬地塞到她手里。
景致抗拒地看向他,程寄脸上带着笑,他挑着眉,从容不迫地说:“忘了我昨晚说的?”
景致又不得不乖顺地低下头。
“以后接吻别那么急,”程寄像个宽容的菩萨,爱着景致的任性,他摸了摸她的脸,“玩够了就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景致看了温以泽一眼,对程寄否认说:“我没有答应这种事。”
然而程寄只是十分肯定地说:“你会回来的。”
他面带笑意地看着景致和温以泽离开,在他们转身的时候,笑意尽失,眼底凝着霜雪。
随后吩咐姚助理说:“既然他不喜欢先礼后兵,那就直接断了之后的资源。”
姚助理看着身旁冷若寒潭的人,一时间愣怔,这真与当初他预判程寄和景致分手的结果天差地别。
程寄以前虽然是冷漠了一些,但从没这样疯过,这是要直接在圈里封杀了温以泽。
“没听明白?”他冷冷的目光渡过来。
姚助理一个寒颤:“听到了。”
程寄势在必行,敲山震虎没用,那他便直接断蛟刺虎。
在之后的一两个星期里,景致才明白程寄说的刚开始是什么意思。
程寄用“给温以泽钱,喂他资源的绥靖方式”逼他离开景致,是他强势偏执前的仁慈。
甚至连戴鸣霞手底下的艺人也受到波及。
之前程寄主动向戴鸣霞抛出橄榄枝,说是greco第三季度的时候就要与上个代言人解除合约,他们正在重新考察一批艺人。
戴鸣霞正好还在为自己手上那个一线大花的顶奢代言发愁,程寄把话递到这儿,她也很知情识趣地接上。
只是最近greco给这个大花的待遇比之前差了许多。
她是很明白程寄给她这个机会,是在卖谁面子。
于是戴鸣霞很快就找上了景致。
那天在东三环北路吃一家小有名气的云南菜,听着咕噜咕噜冒着热泡的腾冲锅子,很快驱散了早春的寒气。
每一根腊排骨都厚质诱人,让人食指大动。
在这样轻松的环境下,戴鸣霞把这件事告诉了景致。
她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大惊小怪,好奇景致和程寄之间的情况,她很沉稳淡然。
其实这才是她的本性,一个开创了经纪公司,捧红了好几个艺人的商人,怎么可能老是咋咋唬唬。
景致愣了一瞬,复而又吃起了腊排骨。
“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程寄不想你和温以泽走得太近,就搞事,我呢,算是殃及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