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偷摸出城时遇见了流寇,他们劫了我的货物,又要杀我,我挨了几刀,滚进江里才得以逃生,我怕他们追杀,上了岸就跑,跑了许久溜进这里来,再一睁眼,我便见着你啦。”
叶璟明显然不信,男人又摸一摸胸口,自言自语道:“咦,我还有一贴身之物,是一枚中原产的铜镜,哪里去了,难道是在逃生中遗失了吗?”
叶璟明后背一僵,一下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总不能说是方才以为你死了我偷摸了去,他猛然噤声。
但男人不依不饶,伸手去拽他衣摆,样子有些可怜:“仙子已救我一次,还能不能再救我一救呢?”
叶璟明哼笑一声,抬了抬脸,借着火光他平声说道:“你的刀伤是挨在了眼睛上吗,你瞧我这副丑陋模样,哪有一分像曼妙女子?”
他将脸上横着的那道狰狞疤口无所顾忌地呈现在他人的目光前。
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片刻,更是理直气壮,大声说道:“谁说仙子就一定是女人,传说我们碧泊的仙子,就是在普鲁儿郎弥留之际才会出现,救子民于苦难之中,我们一辈子只能有幸遇见一次,你看,我就遇见你啦。”
“再说,你哪里模样丑陋,”他这时低了低头,小声说道,“我就觉得很漂亮,单瞧那双眼睛,就叫我心里喜欢得很。”
叶璟明未再理睬他私下碎语,他背上篓子,竭力站起来:“我只是恰巧路过,你是自己醒的,既然已经醒来了,就在此地歇息一晚,早些离去吧。”
他起身欲走,也不理背后普鲁人委委屈屈喊他“仙子”,走到荒庙庙门前,身后声音已渐渐低落下去。
没有声了,叶璟明一脚跨出门去,这时的夜里,前路云雾尽散,月朗风清。
池塘前蛙声渐起,鸟语虫鸣,直叫得人心意烦乱,叶璟明低头,叹了口气,把脚迈了回去。
他跛着脚走了回路,居高临下站在那普鲁人跟前时,对方已歪斜倒在了地上。
他方才确是在强撑着,下腹伤口已大肆恶化了,出血止都止不住。
叶璟明缓慢跪坐下去,他说:“你忍着点,你这里挨过一刀,除了刀伤,伤口里尚有数枚绵针,现在我一一给你拔出来。”
男人眼角沾了些水光,他眼瞳那样翠绿,这时沾了一层薄薄泪意,仿佛雾中水色浮动的江面。
他含含糊糊说:“真好,仙子又救了我一次。”
“……”
叶璟明便不再多言,他凝神,将伤口中细密的长针一点点剔出,每一根都紧缠着男人的血肉,有如附骨之疽,隐蔽又致命。
待拔到最后,绵针竟有十二根之多,叶璟明额头浑是汗水,指尖也是,男人躺在他身下紧闭着双眼,蜜色的精壮的腹肌紧紧绷起,叶璟明碰着,指下的触感如凝脂一般。
男人沉沉闷哼,除此外一言不发,叶璟明想,是个硬汉。
他撕了块布撒了些自己平日随身携带的药粉,将它缠在男人腰上,好歹是止住了血。
他处理完,长舒了口气,以为男人痛晕了过去,起身便要走,袖口却被一下勾住。
他低下头,见男人面若金纸,仍虚张着眸子:“唐云峥,我叫唐云峥。”
“你这普鲁人取的名字,倒有些中原的诗意。”叶璟明无意深究,“叶璟明。”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名字。”唐云峥喉头深深咽动一下。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必放在心上。”叶璟明背对着他,“你现在死不掉了,放开我。”
死死勾着他袖口的指节松了。
叶璟明转身离去,天光乍破,算起来,再过两个时辰,正是魏坚找他麻烦的时候。
第7章 纠缠
一夜未眠,叶璟明疲累得不行,他伏在桌上浅浅打了会瞌睡,还不等一柱香的功夫,魏坚拧着个鸟笼遛着他的爱鸟,一脚踢歪了柴扉,骂骂咧咧迈进来了。
魏坚尖利的声音炸得他耳朵疼,叶璟明掀起眼皮:“昨夜大雨,来不及赶去了。”
“看看你这个懒散的样子,两筐衣服都洗不好,还敢顶嘴犯上。”魏坚指着他鼻子大喊大叫,鸟在笼里乱蹿,也一同喳呼起来,“没有早饭,没有晚饭,你今儿个什么都别想吃着。”
“吃不上就吃不上吧。”叶璟明有些头疼,咳嗽起来,身子发瑟,也许是昨夜冒雨染了风寒。
他倦怠说:“你出去吧。”
魏坚见他这样忤逆,命令不听,胆敢驱逐自己,便抖出佩剑来,剑身挑衅地拍在他脸颊上。
“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教训你啊,”魏坚眯起眼,恫吓说,“下贱的东西,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了,也不必待潘右使回来,我把另一边脸划烂得了,叫你还敢犯懒。”
叶璟明强撑着身子,皱起眉头,注视这个在眼前作威作福的鼠辈,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
魏坚狐疑地低下头去,叶璟明举手挨近他的脸,抬头唾了一口。
魏坚愣住,半天没有回过神,倒是叶璟明懒懒收回手去,暗自嫌弃:“呸,走狗。”
“我,我要杀了你,贱种!”魏坚勃然大怒,他提剑向叶璟明刺过去,叶璟明艰难地避过,滚在了地上。
叶璟明眼前已有些恍惚,三个魏坚愤怒的身影重在一起,他自觉冲动了些,努力找回些神志:“我死了,你主子回来去哪里折磨我,到时候问罪起来,便会拿你的命去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