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早逝,父亲不待见,府中下人又是惯会看眼色的主。
常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柔弱只会让她活得更加艰难,这就导致她习惯性地把刚硬当做保护色,总是用孤僻包裹自己。
他们越是打压,她就越是要强大。
日久天长的,她也不记得自己最开始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记事起,她就已经是这幅孤冷淡漠不近人情的模样。
心中五味杂陈,万般滋味,辛如练想说些什么又无从说起,一转头却见宋砚清无声落泪。
他的眼睛本是一双极为好看的丹凤眼,内勾外翘,神韵自在,此刻晕染上盈盈泪水,恰如温澜潮生,让人不忍再看。
辛如练也不是没见过他人流泪。
她的二妹想要什么东西,只要红着眼睛流上几滴眼泪便能轻而易举得到。
军中的将士上了战场断胳膊断腿,医治时实在忍不了嚎上几句哭一哭的也有。
但是这两者的眼泪和她现在见到的眼泪都不一样。
隐忍,痛心,伤情,无声胜有声。
她先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二妹只要哭一哭闹一闹,无论犯下多大错都能免受父亲的责罚。
眼泪这东西,既没有刀剑的锋利,也没有锤镋的重量,小小一滴,不承想却比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管用。
她起先完全不懂,现在见了,似乎也能感受到些许。
面对宋砚清的泪眼,辛如练有些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雷厉风行的女将军,头一次遇到了自己也不会的难题。
辛如练语无伦次,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那个……你别哭。”
她不说还好,一说,宋砚清的眼里的泪水直接夺眶而出,止都止不住。
想到大殿上她决绝地拿着藏剑簪自戕,想到出宫时她砸落在自己颈窝的清泪。
他的练儿受了太多罪,活得太累太勉强,这样的她,怎么不让人心疼。
辛如练实在是没办法,从榻上坐起,打算好好和宋砚清谈谈。
记忆里,继母每次落泪,父亲都会亲吻她的眼角轻声哄着,等到父亲把继母的泪水全部吻去,这个时候继母也不再流泪啜泣。
似乎只要吻上一吻,再怎么伤心的人都会停止流泪。
她不懂,为什么这样一个举动就可以让一个人不再哭泣。
她好奇,能让二妹拿到想要的东西,又能免受责罚,让父亲亲吻的眼泪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无奈她自己好像天生无泪,那日在皇宫里还是她第一次落下这么一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哭出来的,也没来得及尝上一尝。
眼下瞧见宋砚清如此,辛如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指腹摩挲着宋砚清的眼角泪痣,见宋砚清并没有躲开的意思,辛如练便大着胆子去拭他的眼泪。
泪水浸润手指,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状似雨珠却比雨珠澄澈,形如水花却比水花细腻。
辛如练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便放到嘴里尝了尝。
咸的,还有些发苦,味道并不怎么好,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喜欢亲吻这个东西。
没有想象当中的美好,辛如练有些失望。
抬眼看向宋砚清,正当她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时,忽听见一声在脑中乍响。
“做文丛润的时候没来得及和你亲口说这些,那时候总觉得来日方长,后来战场上走了一遭,宫内又逢变故,我才知道有些话不说就再也没机会了,练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第22章 韶宁帝姬将不日抵达
辛如练一怔:“你说什么?”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文丛润这个字眼。
第一次身处深渊混沌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幻听。
第二次刚醒来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也不知道是梦是真。
直到刚才又听见类似的话。
声音的的确确是宋砚清的,可偏偏她方才一直瞧着宋砚清,并未见他开口, 为何会凭空冒出这样一句话。
“你方才说什么?”辛如练迫切地想要求证自己没有听错。
她现在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失了武功,又中了毒的原因, 导致自己耳力和目力出了问题。
藏剑簪上的毒是当初讨伐大周时无意间得到的, 毒性很强, 按理说她此番没有生还的可能。
但她现在确实还活着。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时间也不敢去触碰真相。
她之前以为宋砚清就是文丛润,而现实却告诉她不是。
眼下又让她燃起这种希冀, 她突然有些怕这不过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宋砚清顿了顿,被辛如练的反应弄得有些错愕。
无论是练儿为他拭泪并亲尝的动作,还是对他说了什么的追问,都是出乎他意料的。
练儿性子孤僻, 不喜与人亲近, 更别说会做出帮人擦拭眼泪的事来。
他当时就怔愣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时,练儿已经将沾了他泪水的手指送入口中浅尝,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拦下她的动作, 提醒她自己的眼泪脏。
况且距离他说的上一句话已经过去了半盏茶的时间, 练儿若是没听清也不至于到拖到现在才问,更不该是这个反应。
宋砚清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也找不到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