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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阳初不敢想……这样的温絮白,在十二岁那年会有多难过。
  放弃梦想有多难过,亲手卖掉金牌有多难过,这不亚于把胸膛剖开,把心脏摘出来。
  这些东西原本是可能被找回来的——就算已经来不及交给温絮白,也可以永远买下一家山脚下的客栈,把它们就挂在墙上。
  用玻璃罩严严实实罩上,每天都擦得干干净净,每当有背包客来,就给他们介绍。
  介绍这些金牌曾经属于一个多厉害的好人。
  让这些攀岩装备,再也不用憋屈在小箱子里,就堂堂正正挂在窗户对面的墙上。
  让它们对着马特洪峰,代表一个差一点就来造访它的好人,每天都骄傲地致意,问候阳光和雪山。
  ……原本是有这个机会的。
  宁阳初几乎失了全部力气。
  他就这么摔坐在地上,闭了半晌眼睛,扯住一言不发、脸色冰冷的温煦泽。
  他的嗓子沙哑,低声说:“求你了……”
  温煦泽反倒在这时打了个颤,倏地盯住他。
  “……你还有办法吗?”
  宁阳初低着头说:“这真的——真的很重要,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冒犯你。”
  “能不能再想想办法?我没办法了,我很想这么跳下去……”
  宁阳初是真的很想就这么跳下去。
  可这里没有浮潜的装备,就算有,附近盯着他的打捞队也不会也允许他这么做。
  “我做不到,水太冷了。”宁阳初低声说,“我捞不上来……”
  他因为绝望而失魂落魄,所以也并没留意到,他每说一句,温煦泽的脸色就铁青一分。
  不是运动员的人……有一部分,尤其是被敲去感情、视共情为耻辱的一部分人,是无法很快理解,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的。
  进入叛逆期的温煦泽,彻底接受了那一套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开始不再把温絮白当回事,开始听进去温经义的话。
  等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
  等远走的温煦泽在某个深夜,悚然惊醒,想明白温絮白比赛挣来的钱为什么会放在他那,已经晚了。
  很晚了,什么都来不及了,温煦泽没能从父兄那学来任何有用的东西,只会勒索、谈判、威胁和交易。
  他只是想用这些东西……勒索温絮白,让温絮白来瑞士。
  不就是爬山么?
  他现在已经有了个旅游公司,有什么难的呢?
  温煦泽不知道,这些东西对运动员这么重要,因为在他小时候,乱玩乱扔这些东西……温絮白从不对他生气。
  二哥从不对他生气。
  温絮白只大他一岁,却比他稳重很多。
  被弟弟闹着要抱,温絮白就放下手中的训练视频来抱他,从口袋里变出不同味道的水果糖。
  ……看着失魂落魄的宁阳初,温煦泽向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走。
  他边走边掏手机,不停翻找这些天来看过、存过,却从没联系过的打捞公司。
  他不知道该联系哪个,天越来越阴,风雪开始变大,越来越不适合再下湖打捞。
  温煦泽不停翻手机,他被绊了下,失去平衡险些摔倒,重重撞在一个人身上。
  温煦泽抬头,错愕怔住。
  ……他费解地看着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温煦泽张了张嘴,低声问:“……大哥?你来干什么?”
  “不知道。”温煦钧蹙了蹙眉,推了下这个站没站相的弟弟,叫他自己站稳。
  这趟瑞士之行根本毫无意义,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何必要特地来这里看一眼温煦泽。
  温家没有亲缘可言,他和温煦泽倒没有同温絮白那么疏远,偶尔也会有些联络,但犯不上特地见面。
  ……又或许。
  温煦钧抬头,看阴沉滚云下高耸的三角锥峰面,难得有些烦躁地承认。
  又或许,他并不是来看温煦泽,只不过是来看看这座山。
  近来的事太多太杂,搅得人心绪跟着不宁,温煦钧还以为……那个孤魂野鬼,会把温絮白的骨灰带来这座山。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尽快离开,暴风雪已经初现端倪,很快就要吞噬整个山谷。
  他们再不走,就要被困在这鬼地方。
  “我听说你们闹的事了。”温煦钧沉声说,“丢人,跟我回去。”
  宁阳初是个外人,温煦钧责骂不了,可温煦泽居然也丢人丢到瑞士,跟一个外人在这里像混混一样厮打。
  温煦钧不准他在这里丢人,扯着这个没出息的弟弟,转身就要朝山谷外走。
  温煦泽的脚钉在地上:“我不回去,我——”
  “没有公司会接,我都联络过了。”温煦钧的语气愈严厉,“不准在这犯浑——你难道觉得他真会在意?”
  温煦泽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巴掌,咬了牙抬头。
  “他那种人,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温煦钧说,“他就是这种脾气。就算他还活着、本人就在这,也会说算了。”
  真要论起来,温絮白才是他们兄弟几个里,最冷静、最现实的。
  现实到从不逾矩、从不意气行事,冷静到当木已成舟,就把一切吞下去。
  这种仿佛什么都能接受,什么都能忍耐的脾气,会在无形中吸引伤害,这大概也是温絮白的真正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