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满十一岁的游时看着太阳和江水,忽然说:“应哥,我要一辈子都跟你玩。”
江应没听清,偏头问:“什么?”
游时手笼成喇叭状,在他耳朵旁边大喊:“我说——我要一直跟你玩——长大了也一起玩——”
妈妈确诊那天是元宵节。那天江家一家人骗游时说有事要出去,其实是去医院做检查,回来的时候一群人面如死灰,但进门的时候都尽力提起了笑。
游时看到人回来,兴奋地从厨房里面端出来自己下好的汤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给江应的那一碗里盛的最多。
外面烟花阵阵,屋内灯光很暖。
当天,一家人吃着一个14岁孩子下的汤圆,笑中带泪地过了元宵。
游时偷偷塞给江应一张元宵贺卡。
江应趁着游时不在偷偷打开,上面写的是“祝江应哥哥天天开心(划掉)永远开心!”
其实四中那个,一直看不惯江应的人,游时是见过的。
那天晚上那人堵住了江应,游时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一书包直接砸到了那人的脸上,书包里面的卷子和草稿纸哗啦啦地撒了一地,游时站在江应前面看着那人,像只凶狠的小兽。
等人走了,游时才回过头,埋怨着说:“应哥,你怎么连打架都不会。”
俩人借着路灯昏暗的光蹲在路上捡散落的卷子,刚下过雨,路上湿哒哒的,游时嫌弃地说别捡了,伸手去拽江应,继而兴奋地往前跑去,甩着空空如也的书包,回头冲他喊:“走!回家吃饭!”
其实王翎一,也很早就知道游时了。
江应其实给游时写过情书,不过一直藏在自己书包里。他那时候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份感情,又怎么告诉游时,想着或许等大一点,他和游时自然都知道怎么处理了。
但是后来被王翎一这个手贱的翻出来了,他缠着江应问游时是谁,是哪个班的姑娘,他可以帮忙递情书。
江应摇摇头说:“不是哪个班的姑娘。”
王翎一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否认的是哪个班,还是姑娘。
江应挑眉看他一眼:“你想见他吗?”
王翎一懵懂地点点头。
后来江应真的带着王翎一去见了游时,不过游时当时在场上打篮球,他们远远地看了一眼。
江应看着在球场上奔跑的少年,眼睛里面似乎带着笑,没有扭捏,也没有藏,大大方方地说:“看吧,这就是我喜欢的人。”
江应第二天醒来,脑子里面冒出来的第一句话是不甘心。
喜欢和想念像野草一样疯长,他开始在北京和江城之间频繁往来,趁着奶奶情况好一点,他就会买火车票来江城。
江城太大了,下辖13个区,每个区他都走过。但是毫无收获。
王翎一和江应坐在王氏面馆吃面。
王翎一看着外面下着的大雨,江应放在店门口还在滴水的雨伞,以及伞下的旅行包,一伸手把手里瓜子扔到桌上,叹了口气:“何必呢?江应。”
江应吃了颗花生米,靠上椅背,装听不懂地问他:“什么何必?”
“有些人消失了就是消失了,你们的缘分只有那么长,过了相交点之后就没交集了。”王翎一说,“这世界那么多人,别折腾自己,往前看,别回头。”
“可我偏要相交呢?”江应看他一眼,平静地问他。
“你当这是写小说啊?小说男主?”王翎一笑着打了个哈哈。
“不是,”江应摇摇头,“我遇见他的时候太早了,我已经没办法不回头了。”
那大概是人生底色一样的东西,永远杵在自己人生的起点,一回头就能看见。
就算过了十年,几十年,七老八十了,也会回想起来,有那么一个人在船上冲自己喊“我要跟你玩一辈子”。
江应后来去江城的每一所中学,从洪山,到江夏,再到江汉,汉口……他会去每一所中学门口,等他们放学,问学校里有没有一个叫游时的人。
但是一直没有找到。
直到去了二高。
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二高是江应那次回来的最后一趟行程,去完二高之后,他要连夜去赶回北京的火车。
二高碰巧放学,人头攒动,街道热闹起来,路灯撒下温柔昏黄的光晕。在这个瞬间,在满是人的街道上,他看见了游时。
游时混在人群当中,他看到风吹动游时额前的头发,吹得游时眼睛半眯起来,他手插在校服外套里,回头,散漫笑着去看身后的同学,然后和同学一起挤在小吃摊前买炸串。
有人不断从他眼前经过,挡住他视线。那些人都是虚影,他看见游时就站在远处路灯下,像电影一样,消失又出现。
江应看着他,忘了怎么走路,怎么开口说话,大脑一片空白。
满脑子里只有一句。
我不是小说男主,可我找到你了。
从北京到二高的路,他走了两年。
这中间他无数次想过,如果找不到呢,如果从此以后就再也遇不到了呢?自己放得下吗?就甘心这样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