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暴雨和洪水之下,行船是很困难的事情。
特别是这些船本来就是粗制滥造出来的，虽然可以顺利地下水，但湍急的洪浪中,还是很快的就出现了船底漏水的情况。
幸好有人考虑到了这种情况,随身携带了一些盆碗出来，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有的奋力掌控方向,有的划水，有的修补漏洞,有的不停往外舀水。
有距离港口比较近的几艘船上，一伙灾民胡乱抹去脸上的雨水,沉声道：“我们距离皇殿的位置大约还有二十几公里,相比之下，距离港口更近，港口中,肯定有船只还没有沉没，不如我们直接往港口去，如果能找到一艘像样点的大船的话,再折返，这样效率可能会比现在高很多,这破船实在是,进水的速度比我们往外舀的速度还快。”
材料有限,船板与船板之间的缝隙没有粘合好，再下水一冲,船只就开始漏水了。
这样下去,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他这提议一出来，有人赞同,有人反对。
“这么久的大雨，就算港口还有船只停留，肯定早就积满了雨水。积水和暴雨的影响，再加上最开始的超强台风，毫无疑问，那些船肯定沉了。就算没沉船，有船锚的存在，随着洪水越来越高，船只肯定也早就被淹没了，要知道，我们这儿地势低，积水淹没得太高了，我们现在根本找不到码头。”
“当前，只能一路冲，沿途的高楼都可以成为我们的中转站，什么时候船的问题大了，我们就停下来修船再走。”
“对，就这样，反正都是死，早死是死，晚死也是死，我宁可拼一把，也不想窝囊地等到被饿死冻死在那地狱般的高楼中。”
没有足够的食物，没有足够的衣物，所有人都互相提防，互相攻击，那样的日子，说是地狱一点也不为过。
今天，因为第三次天幕，因为核废物排放的事情被提起，揭开了所有千居帝国灾民心中的共同伤痕，所以他们难得地团结在一起。
有一个共同目标，一起奋斗努力的感觉，竟然让他们久违地感到美好。
特别是一想到，要将那一伙可恶的亵渎了海神的人献祭，他们心中就越发火热。
随着船只中的积水越来越多，他们舀水的速度就越来越快，船桨也划得越来越快。
有的船在中途不幸崩裂，船上的人被洪水卷向四面八方，浪花都没有激起几朵。
但他们仍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
当他们踏出了这一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没有想过可以再回去了。
正当所有人铆足了劲，朝着皇殿与众议院大厦艰难移动的时候，本就湍急的洪水，突然荡开了一个幅度不大，但广度巨大的波纹来。
有正划着船的人稍稍一愣。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说道。
“你说什么？什么声音？”
前后的人大声地应和着，暴雨哗啦啦的声音击打在船上洪水中，音浪震耳欲聋，他们根本没有听到同伴说了什么。
“没什么，幻觉吧。”
那男子晃了晃流进耳朵里的积水，又开始划船。
然而，下一秒，又是一个巨大的波纹袭来，整艘船都紧随着这波纹慢悠悠地荡漾了一下。
这下子很多人都感觉到了。
他们手中的船桨停了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刚刚好像突然有一个，怎么说，好像水面突然动了一下？”
“对，我也感受到了，好像整个水面都在颤动，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地震？”
“对对对，地震，该不会是地震吧？地震引发海啸？”
众人脸色一白，心里都涌出一股莫名的不安来。
千居帝国出了名的地震频繁，地震与海啸每一年都要夺走许多人的生命，对此他们是心有余悸。
该不会这么不巧吧。
很快的，船下的巨大浪纹来得越发频繁了起来，粗制滥造的破船在洪水中本来就很难保持平稳了，此时更是被颠簸得七上八下的。
“快划，地震，这绝对是地震。”
“真的是地震？怎么办？我们赶紧往大楼里划吧？”
“疯了吗？我们在船上刚好！就算地震，就算水浪波浪再大，只要船不翻就没事，回到大厦，万一楼塌了怎么办？”
“对对对，在船上是安全的，抱紧船身，就算船翻了我们也有木板。”
破船上的灾民们一个个脸色发白，浑身都在颤抖，也顾不得再划船了，都紧紧地抱住了船沿。
还是那些最靠近大海的人，最先看到了异常。
透过迷蒙蒙的雨幕，依稀可以看到，远处的海平面突然蒙上了一层黑影，那是海平面异常升高后才能带来的黑影，仿佛是海啸卷起无边巨浪，正排山倒海地袭来。
所有人都惊恐地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种程度的海啸的话，他们肯定逃无可逃。
有惊惶的人被吓得脸色发白，忍不住跪了下来，朝着巨浪喃喃不断拜念：“海神啊，仁慈的千居海神啊，请原谅您无知的愚蠢的信徒吧，我们会用大帝的血液，献祭于您……”
一个又一个的千居灾民像他那般，对着巨大的水强喃喃自语。
然而，那个黑影旋然而逝，很快又消失了。
“不，不是海啸，我好像看到了——”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在暴雨中站得笔直。
他眯着眼睛，将心神都注意在耳朵上。
刚刚，他好似感受到了有什么庞然大物，从前方掠过。
而且，他听到了一声旷远深沉的声音。
那仿佛是灵魂深处，战栗着发出的，关于古时候奶奶口中的，海鲸之鸣。
他圆瞪着双眼，眸光璀璨似星辰，紧紧地盯着刚刚那无边宽广的巨影消失之处，斩钉截铁道：“不是地震，是海鲸，我听到了鲸鸣！”
船下的洪水一圈一圈荡漾开，肉眼可见的，水波声势浩大，一波波袭来。
恐惧瞬间笼罩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你说什么？海鲸……”
“是，变异深海鲸鱼吗？”
漂泊在茫茫洪水之上，被晃得七上八下不停颠簸着的众人一下子想到了刚刚林间鹿直播里说到的消息。
她说，深海鲸鱼，一般不会深入城市内陆，所以就不多做介绍了。
“绝对不可能，林间鹿不是说了，深海章鱼不会进入城市内陆吗？”
“可我们，可我们也不算城市内陆，我们这儿距离大海也就几十公里，洪水连接了大海……”
突然有个人开口道：“他们说，他们说，天降暴雨天灾，是为了打通陆地与海洋，让深海生物进入人类领地复仇……”
正淋着雨浑身发抖看着船下那一圈圈荡开的波纹的人，顿时一怔。
卡达尔的话通过一个个口耳相传，现在很多人都听到了。
并且深以为然。
再结合现在的情况，他们就算本来只有七分的相信，现在也再生不出反驳的话来。
是真的啊，深海巨鲸，真的来报复了……
“呜——”
就在这一刻，洪水突然一波一波翻着圈儿飞快往后退去，连带着他们的船也紧跟着不停往后荡。
所有人当即都紧紧抓住了船沿，有人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在剧烈的颠簸当中，一下子就被甩飞了出去。
而在他们惊魂未定之际，一道庞大的身影猛地破水而出，巨大的鲸鱼宛如一座小山般，突兀地耸立在水面上。
巨鲸的皮肤呈现出深蓝与灰白的斑驳，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轰鸣声和污水的翻涌，像是远古的战鼓在敲击着。
这一刻，雨势再大，也无法阻止他们看到眼前的庞然大物剪影。
船上幸存的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忘记了呼吸。
恍惚中，他们好似感受到，巨鲸缓慢地转头瞥向了他们——
那种被巨物紧紧盯住的感觉，让在场的每一个人一瞬间都无法呼吸，无法行动，定在当下。
仿佛过了无限久，那种感觉才慢慢消失。
巨鲸缓缓地划动着巨大的尾鳍，朝着前方破水而去，每一次摆动，都在海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而那些还停留在高楼中的人，尚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只见脚下的洪水突然快速地往上涌，让所有正在尝试着清理楼栋中的那些海葵花的人不得不一步步往后退。
“为什么洪水突然涨得这么快？”
他们眼睁睁看着洪水在几秒间，快速往上涨了几公分，而后又是几公分，几公分。
有人蹬蹬蹬地往楼上跑，拿着去雾望远镜，艰难地往外看。
从他们的视角中，只看到远处的洪水平面陡然异常升高，慢慢形成了一堵巨大的水墙，正铺天盖地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袭来。
那人顿时惊恐地尖叫了起来，跌跌撞撞地一边喊，一边往楼上跑去。
仓皇失措四处奔逃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往楼上跑。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是海啸！海啸来了，快跑啊！”
也有胆大的人，并不着急，每跑上一层楼，就找最佳的观测点，继续关注着那一堵堵高高的水墙。
直到巨鲸慢慢深入城市中，他们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鲸鱼，是鲸鱼群。”
洪浪中翻涌着的巨大身影，让人想忽视也难。
随着鲸鱼群的接近，海浪的咆哮声越来越响，当那排山倒海的海浪逼近时，世界末日到来的感觉，深刻而真实地涌现在每个人心中。
那一刻，无论是在船上准备前往皇殿的人，还是依然躲在高楼中的幸存者，都清晰地听到了，那旷远而愤怒的声音。
巨鲸之怒，足以掀洪海。
那越发清晰的黑色剪影，很快就顺着洪流，进入了城市当中，距离高楼，也不过堪堪两三米的距离。
所有站在窗户跟前的人，在这一刻，都清晰地看到了那犹如山脉一般的鲸鱼身上，坑坑洼洼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