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便叫人去把太后叫过来,也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还有太后的病历档叫过来。
过了一刻钟,人基本上聚在承乾宫的大堂,康熙扶着生病的佟妃过来,皇额娘已经坐在椅子上。
“皇上,你叫哀家过来承乾宫是为了什么?”
“皇额娘,常太医说十日前给皇额娘看病,却被皇额娘关进慎刑司,还被屈打,朕只是想问问皇额娘,常太医犯了什么错?”
太后没想到真是为了这件事,她扫了一眼走得缓慢,后跪在大堂中间的常太医,又看了看佟妃,她就知道这常太医是佟妃的亲信,不惜让佟妃搬出皇上来救人。
“皇上问哀家,不如问常太医,常太医那日给哀家开的药方含有毒药,他意图谋害哀家性命,哀家只是让他下狱,让他承认自己做的事情而已,哀家有什么错?”
“找出那日常太医给太后开的药方。”
拿着太后病历档的人开始翻看,找出常太医那日给太后开的药方,想拿给皇上看,皇上挥手让他拿给其它太医看。
常益良也接着开口:“皇上,太后娘娘那日说她排尿困难,又说她关节疼痛,微臣才给开的药方,微臣真的是冤枉的。”
康熙问其他太医,这药方是否有问题。
这么多太医都在,大家不敢撒谎,只有说出正确的答案才不会有被戳穿串供之疑,于是他们纷纷说了这药方中其中两味药的药效,与谢元玉说得一致。
“那依你们看,常太医给太后开的药量是否超出,是否达到伤身的作用?”
鲁太医毕竟资深,在场的太医中他年龄最大,大家都看了看他,于是他先开口:“回皇上,常太医的药方中甘遂与草乌均只有两克,其克数不多,可见常太医还是斟酌了用量,应不至于伤身才是。”
太后见其他人没有反驳,她也没有慌张,出奇地冷静,“哀家又不懂药理,哀家只知道这两味药有毒,哪里知道它们需要到了一定克数才会致毒,哀家让人辨别过那药方,有人说里面有毒药,自然会联想到常太医要谋害哀家的性命,这才让人将他关进慎刑司,没想到竟然是闹了一个乌龙,是哀家的错,哀家没搞清楚,让常太医蒙冤了。”
“既然如此,立即将常太医从慎刑司释放出来,常太医身上的伤口,你们这些太医尽全力给常太医医治好,常太医伤口没好之前,可在家中休假,月俸照发,此事是皇额娘误会了,让常太医蒙受不白之冤,给常太医多加半年俸禄以示歉意。”
“多谢皇上,多谢太后,是微臣没跟太后娘娘及时解释清楚,是微臣处事欠缺,这里面有微臣的错,微臣不敢多要俸禄,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没事,常太医的确蒙受不白之冤了,那俸禄是你应得的,此事就这样吧,你们把常太医扶下去治疗伤口,慎刑司那些试图屈打成招的人,梁九功,你也去处理了,希望下次不要出现这种冤屈,都散了吧。”
“微臣告退。”
……
太后也离开承乾宫,坐上她的轿辇。
回宁寿宫的路上,翠喜忍不住问:“主子,为何不把常太医直接解决掉,为何要留他一命?”
那药量多加一加,或是在慎刑司的时候把人弄没,哪里会等到今日让常太医到皇上面前指责太后娘娘的不是。
“本宫从来没想要要他的命。”
“那主子……”翠喜有些想不明白兜这么大一圈干什么,还让皇上怀疑主子故意陷害常太医。
太后笑了笑,她是想明白了,这宫里在她之上的人只有皇上,只要佟妃一日有皇上的恩宠,她想要除掉佟妃,就得背负暴露的危险,佟妃出事,皇上肯定会追查下去,除非她做到毫无痕迹,不然皇上总会查出点什么,可这世间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总会有痕迹的,她不想让皇上怨恨她,尤其是佟妃如今是皇上喜欢的人,皇上是上了心的。
既然皇上上心,皇上喜欢,那她就让皇上不上心,不喜欢,让佟妃失去在后宫最大的靠山,她要让皇上怀疑佟妃,毁掉佟妃在皇上心里的形象。
佟妃平日里总是柔柔弱弱,温温顺顺,天真善良,毫无心机的样子,她就要皇上看到她的心机,此次佟妃利用皇上来救常太医,皇上对佟妃肯定有所怀疑。
皇上最厌恶别人利用他,最厌恶那些小主在他身上使用手段,这一次佟妃也算是用了手段,前几日还好好的人突然生病,皇上怎么可能不怀疑。
一个太医,她有的是办法弄死,可她用这个太医给佟妃设下绊子,他才算是死得其所,她要让佟妃失去皇上的喜欢,到时候她除掉她,哪怕是皇上怀疑她,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皇上不会因此跟她这个额娘翻脸,孝字压在皇上头上,这宫里女子众多,死一个算得了什么,再选就是。
佟妃为了救人,果然中计。
太后一想到这,嘴角忍不住上扬,让佟妃再得意一段时日,等她真正失了宠,看她那时还怎么得意。
……
承乾宫,林翡儿喝了药后躺下去,示意皇上不用守着她。
“没事,你睡着后,朕再离开,朕今日没什么事。”
“你要坐在这里盯着臣妾入睡吗?那你还不如躺上来,跟臣妾一同入睡好了。”
“你这会不怕把病气传给朕了?”
“你方才离臣妾那么近,若是能传染,怕是这病气早传过去了,皇上,你上来躺着吧,臣妾也想抱着你入睡。”
康熙脱掉靴子跟鞋袜,上了床,搂着佟佳氏,她窝在他怀里,他哪里会不明白二表妹今日非要让常太医给她看诊是为了救在慎刑司的常太医,她这病是自己故意主动得病的还是真因为换季,天冷着凉了才生病的,他无从知晓。
今日佟佳氏的确是利用了他,为了救一个太医,其实她可以大大方方跟他说,他未必不会不帮她,而是绕了这么大一圈,利用他,在他身上使手段来达到目的。
康熙其实有点失望,他觉得佟佳氏也渐渐变得跟后宫其他人女人没什么两样。
“往后有什么事,你可以主动跟朕说,若是在理,朕也会帮你的。”
林翡儿方才还因为救了常太医而松一口气,听到皇上的话,她这一口气又提起来,皇上这是怀疑她了?
“皇上,臣妾主动与你说,你会真的会相信臣妾的一面之词吗?”
“朕会让人去查。”
“你看,你未必会全然相信,谁都更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自己查到的,若没有证据,很难让人信服,这一点,臣妾知晓,皇上,臣妾或有不对,但臣妾也并非有意为之,还请皇上原谅臣妾。”
康熙知道佟佳氏听明白了,她不是愚笨之人,既然她听明白了,他也不想继续藏着掖着自己的想法,他不想要佟佳氏变得跟后宫其他女子一样。
“你不说,又为何断定朕不会信你,你可以先跟朕说,朕要是信你呢,在朕心中,你已经是很特殊的存在,朕喜欢你,朕不想跟自己喜欢的女人还在那边猜来猜去,朕也不想被自己喜欢的人利用,被自己最亲信的人捅一刀来得更加深痛。”
“皇上,你喜欢臣妾?哪一种喜欢?是非臣妾不可的那一种喜欢?”
“反正是喜欢,跟别人不一样的喜欢。”
林翡儿看着他,听到他这么直接说出来喜欢她还是第一次,他们这算是两厢情愿嘛,她笑着说:“臣妾也喜欢皇上,跟别人不一样的喜欢,不过皇上说的,臣妾会想一想,若我们真的心灵相通,皇上对臣妾深信不疑,其实无论臣妾说在前做在后,还是做在前说在后,这结果都是一样的,你是皇上,臣妾是妃子,臣妾在宫中被人掣肘,不像皇上那样有权有势,直接吩咐别人,臣妾是利用了皇上,可臣妾也只能利用皇上,那可是太后,臣妾敌不过太后,臣妾是感觉到了太后的针对,若臣妾跟皇上说,皇上真的能帮臣妾,无条件地站在臣妾这一边?皇上总归喊太后一声额娘,臣妾不敢衡量臣妾与太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是谁比较重要。”
“你可以相信朕。”
“臣妾相信你,若是臣妾不相信你,也不会找皇上帮臣妾的忙,况且臣妾利用你,总比利用别人好,利用又不是背叛,你怎么能将利用跟捅刀比呢,就好像是这人想要走得快就得顺风而行,臣妾不过是借了皇上的一点风而已,你说是不是?”
“歪理。”
“哪里歪了,臣妾说的是事实。”
“反正你不能利用朕。”
“你可是臣妾最大的靠山,臣妾只能利用你。”
康熙也没想到会绕到这边,被她说着说着好像他被利用是一件荣幸的事,他被她带歪了,沉默地想了想,“你可以利用朕,不过你得提前跟朕说。”
“好的,臣妾知道了。”
太后估计没想到,两个人会摊开聊,皇上并没有因此心生厌恶,反而两人说开了,感情又好了几分,倒是让皇上看出来她对佟佳氏的针对。
康熙在翌日特意去了一趟宁寿宫,没有明说,只是跟他皇额娘说他希望后宫是安宁的,不要有那么多事端,不然他会考虑把掌管后宫的权利收回去。
……
康熙三十年五月初。
陈贵人先传出喜讯后,小赫舍里氏也传出喜讯,先前宫内在传小赫舍里氏会被封妃,可这一消息随着皇上南巡也就没什么后续了,小赫舍里氏依旧算是庶妃,不过她享受的是常在的份例,因小赫舍里氏怀孕后,皇上也顺势封她为平常在。
这后宫的确是安宁一阵子。
自从上次常太医的事结束后,太后暂时没有其它举动。
林翡儿过的日子也平静许多,每日跟悦悦玩上一两个时辰,悦悦已经学会走路了,虽然走得不稳,但看着她从一个小婴儿长大成会走路会说话的小孩子,她觉得很欣慰,至少她没有对不起她姐姐。
“娘娘,听说宣常在又在咸福宫大闹了。”如春进来说了一句。
宣常在自从毁容后,情绪一直不稳,这阵子更是时不时传来她大闹的消息。
“太后那边呢?有没有让人去安抚宣常在?”
“好像没有,怕是安抚不起作用。”
林翡儿叹口气,不过也只是叹口气,她不同情宣常在,若不是她欺凌石庶妃在先,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
过了两个时辰,温答应跟郭贵人过来,两人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怎么了?”
“娘娘,你是不知道,方才宣常在突然过来钟粹宫,拿着小刀过来的,说是要刮花石庶妃的脸,荣妃让好几个太监拦着才没有出事,宣常在那样子好像发疯了一样,脸上的疤痕真的可怖,当初我都没看见原来是那么长的两条疤。”受惊的郭贵人拍拍自己的胸口,“我们两个是过来逃难的,就怕宣常在又过来,那刀剑无眼,万一刀口伤到我们怎么办,宣常在那样子怕是还会过来。”
“石庶妃呢?”
郭贵人说:“待在她房间里,她不敢出来,出来碰到宣常在怎么办,在钟粹宫,好歹荣妃已经让人看好大门,不是钟粹宫的人都不能进入。”
“前几个月宣常在还只是闭门不出,不愿意见人,怎么这会突然发狂了?”温雨熙坐在炕上,忍不住说了一句。
郭贵人也坐下来,看到炕几上的绿豆糕,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可能大家都相熟,她不顾形象,嘴里含着绿豆糕就忍不住回道:“是啊,受伤后,宣常在好像都不像这阵子这样又闹又疯的,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子?”
“不用同情宣常在,她若没有欺凌别人,也不会受伤。”温雨熙对宣常在没有半点同情,反而觉得她毁容是罪有应得,想当初宣常在对她的嘲讽欺凌与那些巴掌,她对宣常在依旧恨得紧,只是毁容而已,又不是没命,她仗着太后依旧可以在后宫过得舒舒服服。
郭贵人感慨说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目光落在温答应肚子上,“温妹妹,你这阵子也侍寝了好几次,为何还没有好消息?”
温雨熙愣了一下,她忍不住摸自己的肚子,一片平坦,其实在听闻陈贵人还有平常在怀孕后,她也忍不住怀疑自己为何还没有好消息,皇上南巡回宫后,她被翻牌子的次数也不少,偏偏她肚子没有任何动静,那平常在侍寝的次数比她还少,却能怀上,她想要恩宠,也想要子嗣,况且荣妃为了让她尽快怀上皇嗣,还让太医给她开了滋阴补身的药方,她每日都在喝药。
“可能是缘分还没有到,我其实也不着急。”
“的确不应该着急,你好不容易重新复宠,怀孕后就不能再侍寝了,趁着现在,抓住皇上的心才是。”郭贵人大大咧咧地说。
温雨熙脸色沉了一下,郭姐姐说得有几分道理,现在正是她得宠的时候,她若是怀孕,至少一年内又不能侍寝,可是她能生下一个阿哥,余生都有倚仗,哪怕是给荣妃抚养,她都是有皇子的小主,至于抓住皇上的心,皇上的心怕是已经遗落在佟姐姐身上了,她是没有希望了。
“只能顺其自然了。”
林翡儿安慰她一句:“别想太多,越是保持好心情,好消息来得越快。”
“希望如此吧。”
三个人聊了好一会儿,她们才回去,好在钟粹宫是安静的,宣常在没有再过来闹事。
……
傍晚,天开始变黑。
温雨熙开着房门,望着院子,她期望见到敬事房奴才的身影,期望皇上今日翻她牌子,她早早用过晚膳,只等着轿子过来了。
等了好一会儿,本以为皇上翻了别人的牌子,正准备让月珍把房门关上时,忽然见到敬事房的吴公公过来,温雨熙忍不住笑了,吴公公果然朝着她这屋过来,跟她说今日皇上翻了她的牌子。
她已经收拾好了,带着月珍直接跟着吴公公走出钟粹宫,坐上停在外头的轿辇。
温雨熙抬头看看天,这空中已经有零碎的星星,星光微弱,但是看上去特别好看,她的心情是愉悦的,只是愉悦之下也不免有些担忧,这恩宠能持续到什么时候,皇上对她跟对后宫大多数女子都一样,都只是侍寝的工具,并无真心。
恩宠随时都有可能断了,子嗣不会,二选一,她还是选择子嗣,有荣妃娘娘帮衬着她,加上这阵子得宠,她开始攒了一些银两,月珍在后宫行事也顺畅许多,上一次抬轿的四个太监,她已经有一些线索了。
这四个太监是敬事房的人,原先就是负责抬轿的,不过他们四个力气小一些,更像是后备抬轿的太监,就是那些力气大的抬轿太监出了什么事,不能抬轿,他们就替补上来,奇怪的是这四个人在她落胎后又齐齐地被调离敬事房,转到内务府的茶膳房那边。
她只需要要他们吐出当年是何人指使他们故意跌倒害落胎,她一个答应可能也没有办法处死他们,她只需要知道害死她腹中胎儿的人是谁即可,她找幕后凶手报仇。
她身边只有月珍一人,她一个宫女办事不便,好在荣妃让内务府分给她一个叫小陆子的太监,这太监在宫中好走动许多,尤其是在太监那群人里,套近乎套得比较快,她让小陆子平日里多跟那四个太监走动,最好是能从他们嘴里套出点真相。
到了乾清宫后,温雨熙先过去沐浴,由御前宫女伺候,沐浴完后,她到床上躺着等皇上过来,皇上来得不晚,她没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