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翡儿不怎么喜欢看到这种场面,总觉得充满戾气与厮杀,若不是穿着盔甲,这人怕是都得射成马蜂窝,因为盔甲坚硬,铁制而成,当弓箭射在铁盔甲上,会发出哐的一声。
场上可以说是混乱不堪,大家都目不暇接,更多人是看得很兴奋很过瘾,尤其是每有一支箭射中圆靶时,他们都会欢呼。
半个时辰说快也快,第一场很快结束,以太子一队获胜,胤禛一队落败,第二场是三阿哥跟八阿哥比拼,因上场的是三阿哥,坐在一旁的荣妃的心是揪着的,每次三阿哥从马背上摔下来,她都能听到荣妃倒抽气的声音。
三阿哥这人擅文,骑马射箭这一块弱一些,但他挑的人实力还行,不过八阿哥等人知道三阿哥实力弱,基本上都是从三阿哥这边进攻,三阿哥之后干脆落在后面,不再试图追赶阻挠,交给其他四人,当他见到有弓箭朝着他面门射过来时,不由地生气,只觉得八弟他们似乎有意要射中他面门,想要在场上杀了他不成?
他好不容易避开,同时也开始指着胤禩大骂。
只是胤禩不管他,依旧进攻,拉弓射箭。
这一场以三阿哥一队落后二十一箭失败,台上看的人也注意到八阿哥矫健的身姿,灵敏的身手还有精湛的箭术,八阿哥似乎要一战成名。
……
到第五场时是太子跟大阿哥的比试,不知怎么的,大阿哥有意无意地朝着太子射箭,而不是朝着园靶射箭,林翡儿注意到这一点,忍不住偏头看了看恵妃,恵妃比荣妃淡定许多,事关大阿哥,她脸色都很少有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
当她再回过头看向场下时,又见到有一只箭朝着太子的脑袋射去,擦过太子的头盔,只见太子偏头躲过,随后反击,最后变成两个人泄愤似的互相朝着对方对射。
大阿哥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头盔掉了,太子依旧没有放过大阿哥,刚刚弓箭是从太子头盔擦过,可太子射的弓箭是直接朝着大阿哥的脸射过来,直接擦过大阿哥的脸颊。
大阿哥就暴跳如雷,冲上去把太子从马上拉下来,这比试突然变成两兄弟在草地上打架,好在两人很快被拉开。
众人哗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场面上发生的一切。
皇上岿然不动,只是让他们继续比试,决出胜负,不过太子跟大阿哥都受伤了,便都换了别人上场,最后这一场以大阿哥这一对获胜。
一天下来,其中进入明日决赛的队伍是大阿哥、太子、八阿哥跟九阿哥,其它队伍都被淘汰,每个阿哥各有负伤。
林翡儿想着明日不过来了,但不过来也不知道最后结果,这可能能看出几个阿哥关系变化的一场比试,她身处在这个位置,背后有着佟家,她不能置身事外,朝堂上的局势不说了解十分,也得了解五分。
还有皇上对几个阿哥什么心思,她也得琢磨一二。
……
傍晚,乾清宫。
大阿哥跟太子跪在乾清宫大殿内,康熙坐在上面的龙椅上。
大阿哥先认错,说他不该跟二弟在场上打架,给皇阿玛丢脸,反倒是太子一直不吱声。
“保成,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儿臣没错,所以无话可说。”
“你为何无错?”
“皇阿玛,是大哥先朝着儿臣的脑袋射箭,大哥是想伤儿臣,儿臣只不过是反击而已,儿臣何错之有。”
“皇阿玛,儿臣没想伤二弟,儿臣不过是想阻止二弟射箭而已,这是在比试的场上,都说弓箭无眼,儿臣一时射偏,并非是朝着二弟的脑袋射箭,况且戴着头盔,射中的也会是坚硬如铁的头盔而已,根本不会伤着二弟,反倒是二弟,在儿臣头盔落下后还故意朝着儿臣射箭,导致儿臣脸部受伤,皇阿玛,你看儿臣脸上的伤口,太医说儿臣有可能脸上会留疤,是二弟不顾兄弟之情,意图杀害兄长,若不是儿臣躲避及时,那弓箭有可能射中儿臣的眼睛,亦或是射中儿臣的喉咙,到时候儿臣要么是瞎了,要么是死了,还请皇阿玛明鉴。”
“大哥,你的确应该庆幸本太子射偏了,不然本太子要了你的命!”
“保成!”康熙大喝一声,厉声道:“你身为太子,何时变得这么残忍,完全不顾兄弟之情,他是你大哥,你想杀害手足吗?朕教导你要有仁慈之心,要团结兄弟,你是不是都忘了?你还把朕这个皇阿玛放在眼里吗?你如今是越发嚣张放肆了,你就是这样当太子吗?暴戾不仁,你这是你将来的为君之道吗?”
“皇阿玛,是他想杀儿臣,你为何没看到他先起了杀心,他眼里都没有儿臣这个太子,你让儿臣如何能容他?”
“容他?你虽贵为太子,但他也是阿哥,是朕亲封的郡王,是你的哥哥,还轮不到你容不容他,你不过是太子而已!”
太子胤礽想反驳,对上皇阿玛冷厉的目光,他只好把话忍回去,咬咬牙,还是低头认错:“皇阿玛,儿臣错了,是儿臣一时冲动,儿臣并非有意要伤大哥,只是在场上,儿臣只顾着输赢,一时失了分寸,儿臣可以还回去,皇阿玛,你让大哥射儿臣一箭,就当是相互抵过了,儿臣愿意受这一箭。”
大阿哥胤褆撇撇嘴,心有不甘,他不可能当着皇阿玛的面伤他,他这个建议还不如没有。
“胤褆,你觉得如何?”
“皇阿玛,二弟贵为太子,儿臣不想伤他,既然二弟知错,此事就算了,儿臣不愿意计较,太子是儿臣的弟弟,兄弟之情比什么都重要。”
“胤褆虽然不计较,但朕还是要罚你,明日比试结束后,朕命你对着圆靶射箭,中间不准停歇,射中两百支箭为准,你既然愿意射箭,朕便让你射箭。”
“谢皇阿玛。”
康熙让他们离开,乾清宫殿内安静下来后,他望着方才太子离开的背影,不由地陷入沉思。
太子终究是太过傲气暴戾了。
……
比试第二天,八阿哥依旧大放异彩,从几个阿哥中脱颖而出,赢了好几次,最后是八阿哥获胜。
胤禛见太子在结束后神情有些颓丧,他过去安慰太子。
“二哥,你表现得很好,射中很多支箭,场上单论射中最多支箭的人应该是你。”
太子胤礽其实是忽然发现他这些哥哥弟弟如今开始长大了,羽翼渐丰,就从这次比拼来看,且不论他们个人实力,就从他们拉拢的人而言,这朝堂上,有不少人已经是几个哥哥弟弟的拥趸,不仅仅是他这个太子有拥趸者,还有皇阿玛的态度,昨日,皇阿玛对他有明显的不满。
皇阿玛阻止这场比试是什么目的,只是想让他们这群人表演骑马射箭嘛,方才皇阿玛在众目睽睽下丝毫不掩他对八弟的称赞与欣赏,那些溢美之词在其他官员眼中可能有另一层含义,认为皇阿玛器重喜欢八弟,他觉得皇阿玛从册封开始,有意在大臣面前将他的兄弟推举上来跟他抗衡,又是封为郡王又是封为贝勒的,帝王之术讲究权衡,皇阿玛这是觉得他威胁到帝位了吗?
他这个太子当了也有二十二年了。
太子看向他的四弟,四弟目前是站在他这边的,可是以后呢?第一天比试的时候,四弟很明显放水,不想跟他争,直接输给他,但是大哥还有几个弟弟可是一点都不让他,将野心完全放在明面。
四弟给他放水,而进入决赛的九弟给八弟放水,让爸弟轻而易举赢得一局,说明九弟是站在八弟那一边的,不知不觉中,他这些兄弟都分派系了。
“四弟,若不是你让我,我也不会进决赛。”
“二哥,你的实力不需要我让你,我是知道我会输,才没有尽全力,尽了全力一样会输,我只是不想输得那么难看,想留点面子,也不想受伤,我这身子弱,动不动就生病。”
太子揽着胤禛的肩膀,“你啊,有你这个好弟弟,二哥哪怕最后输了,也不会不开心,因为我知道,有你这个弟弟站在我这边,这就足够了。”
“二哥有没有哪里受伤?”
“都是小伤口,不足挂齿。”
“哪怕是小伤口,也不能轻视,太医说了伤口若是发炎流脓,会很危险。”
太子笑了笑,说等他回去之后会让太医给他处理好伤口,尽量不让它们恶化。
“太子二哥,四哥……”
此次没有参与,只是看客之一的胤祥跑过来,恭敬地喊哥哥,目光落在四哥身上,前几天四哥帮了他的忙,因为他母妃只是庶妃,生了两个孩子依旧是庶妃,皇阿玛没有晋他母妃的位份,他又是被母妃抚养长大,但因为记在德妃娘娘名下,跟四哥也见过,皇阿玛对他也没有太多关心,他在宫里就是一个隐形的阿哥。
所以宫里那些奴才当着他的面说他母妃坏话时,被四哥听见了,四哥替他出头,狠狠地惩治了那些奴才,他就对四哥多了几分亲近。
“胤祥长高了。”
太子二哥说了一句,胤祥忍不住笑了笑,说他现在正是长高的年纪。
“看你将来能不能高过你上头几个哥哥。”
“肯定高不过太子二哥跟四哥,你们都太高了,两位哥哥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肯定已经比我高了。”
太子乐呵地一笑,说他不记得他当时多高了,以往太子对着底下的弟弟是没有太多耐心,他觉得他是尊贵的太子,独一无二的太子,他们就应该尊敬他敬重他,所以他也常欺负他们,这就导致他们跟他不亲近,如今再想拉拢他们,似乎有些困难了,他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脾气,对这个胤祥也多了几分和气。
第120章
经过这两天的比试, 太子开始意识到他的弟兄已经长大,而他的皇阿玛也开始对他不满,他难免有些慌张,怕自己的太子之位不稳。
这两天, 他自己是拼了命想赢, 让大家见识到他这个太子的厉害与实力, 他当得起太子,但没想到被老八抢了风头,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到了老八身上,他生气但不能做什么,只能先记下这一笔账。
正因为拼了命想赢, 他负伤不少,加上事后被皇阿玛罚射两百支箭, 他两条手臂都酸痛不已, 连着好几天躺着休养。
他那些弟弟们知道他在养伤后, 倒是装模作样,虚情假意地过来探望他关心他, 太子以往若是不想见他们, 便会把直接把他们拒之门外,他晓得自己任性, 他已是太子, 无需再巴结他人, 是他们应该巴结他,不过他意识到皇阿玛对他不满, 说他暴戾不仁后, 他知道皇阿玛想看到兄友弟恭的场面,他是不能再这么任性, 惹皇阿玛更加不满,最后还是客气地接待他们,跟他们有说有笑,约着到时候有空一起到宫外的酒楼喝酒。
太子内心是有些羡慕几个弟兄,因为他们有不少是明年便可出宫居住,皇阿玛给了他们不少银两,让他们出宫建府,他们的府邸有些已经建得差不多了,不像他这个太子,要一直住在皇宫里,住在皇宫里就意味着皇阿玛可以监视他这个太子的一举一动,不如在宫外来得自由。
太子其实很想找索额图聊聊皇阿玛近些日子的举动,只是出宫不便,只能暂且作罢。
好在索相晓得他受伤之后,跟皇阿玛商讨完事情后主动过来毓庆宫过来看他,太子一见到索额图,忍不住喊了一声:“叔外公……”
“老臣参见太子。”
“叔外公快快请起。”太子亲自扶起索额图,屏退其它奴才,房间内只留下他们两人。
“皇阿玛可知叔外公过来本太子这?”
“老臣已经禀报过皇上,皇上已经恩准,太子不用担心,太子身子如何?”
“不过是有些小伤,有些淤青而已,并不碍事,叔外公,皇阿玛因本太子与大哥打架一事,将我狠狠训斥一顿,皇阿玛突然举行比试,让我们兄弟相争,你说皇阿玛此举是什么用意?我觉得皇阿玛开始忌惮我这个太子了。”
索额图立即劝道:“太子,皇上他不过是想让几个阿哥出来表现一二,让群臣见识太子与阿哥们的优秀,大清有太子跟阿哥们是一大幸事,太子不用多想。”
“叔外公,我是不得不多想,无论是大哥还有什么八弟,他们对本太子这个位置都是虎视眈眈。”
索额图继续劝道:“太子,他们只是阿哥,永远只能是阿哥,太子这个位置,他们拿不走,太子不必忧虑,皇上也并非忌惮太子,你是皇上亲封的太子,皇上再怎么样都不会把太子怎么样的,太子尽管放宽心,不过依老臣看,皇上年纪大了,难免在有些事情上欠缺考量,而太子聪明果断,做事周全,太子应该帮着皇上才是。”
太子反倒摇摇头,皇阿玛还在盛年,他一个太子帮皇阿玛做事属于僭越,他这个太子只能听令行事,这是做太子的悲哀,他永远都越不过皇阿玛,他看向索相,索相才真是年纪大了,不知道他叔外公还能在朝中帮他多久。
“太子,你有没有想过……”索额图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提前坐上那个位置?”
太子一惊,诧异地看向索相,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索相就这么说出来,不过诧异过后,他想了想索额图问的问题,他哪里没有想过,他这个太子做了二十二年,二十二年够久了,不过他也没有想过要做什么谋朝篡位的事情,毕竟他是太子,贵为太子,只要皇阿玛一走,这位置自然而然就是他的,他不需要去抢去争。
“叔外公,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老臣也老了,你也长大了,老臣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太子登基那日,再者你说了皇上开始忌惮你这个太子,皇上的心思,老臣只能猜测一二,老臣怕皇上开始对付支持太子的人,想折掉太子羽翼,这样太子就不会飞得更高更远,只能一直屈在皇上身下。”
索额图是真的老了,他自己是有点等不及了。
“叔外公,你待我想想。”
真对皇阿玛做什么,太子还没有这个心,皇阿玛平日里也挺纵容他的,待他这个太子其实不错,他暂时还不想对皇阿玛做什么,况且这种事是不成功便成仁,若是被皇阿玛知道,他这个太子之位才真是有危险。
“太子,你再想想吧,想想大阿哥他们,他们已经在朝堂上的势力越来越大,拥趸的大臣越来越多,若是皇上扶持他们起来对付太子,太子又有何打算?等到那一日,再想做什么就晚了,为君者,第一便是果断,第二是狠心,只有果断狠心之人才能做大事。”
“叔外公,你让我再想想。”
送走索额图后,太子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后又躺回到床上,被皇上惩罚射两百支箭的胳膊淤青已经消下去一些,不过颜色变深了。
他想到索额图的话,不由地叹口气,事情还没到那一步,皇阿玛还是他的皇阿玛,他依旧是太子,比起其他弟兄,皇阿玛目前为止还是最器重他这个太子,皇阿玛出行,都是由他这个太子负责监国来着。
太子休养十几日后才叫上弟兄们一起上酒楼,他负责请客出银子,胤褆见着他,倒是对他嘲讽几句,说他一点点伤口就休养十几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多重的伤。
太子跟胤褆的不和是完全摆在明面上,胤褆因是皇长子,是他的大哥,常常以他的大哥自居,要他这个弟弟听话,他是太子,除了听皇阿玛的话,他压根不需要听别人的,于是他们长大后常有冲突,小时候因为胤褆被送去大臣家养,他们其实并没有太多交集。
对胤褆的嘲讽,太子此次忍下来了,说他受的伤多,才休养这么多日,不像大哥休养半日便能出宫了。
最后是胤禛出来打圆场,招呼着他们坐下,说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伤口痊愈的速度也会不一样。
基本上八岁以上的阿哥都来齐了,兄弟几个难得坐在一快喝酒聊天,前面的小插曲不被他们放在心上,大家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饭,喝了不少酒,每个人回到皇宫内都有点醉醺醺的,也算是尽兴一回。
第二日,太子被皇阿玛叫去乾清宫,问他们昨日喝酒的事,本以为皇阿玛要骂他带坏弟弟们,但没想到最后皇阿玛还称赞他几句,说他能团结兄弟是好事,兄弟之间的情意是可贵的,让他好好对待他的哥哥与弟弟,互帮互助才是最好的。
太子心想,原来皇阿玛就是想见到这样的场景,兄友弟恭,保持着其乐融融,互相谦让的假象,只是他那几个兄弟对他这个太子可没有太多真心,若是他们真心待他,他又何尝不会对他们友善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