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如此残暴,为何要杀人,臣妾与他的关系早在十六前就断了,从未藕断丝连,臣妾当时都没有进宫,皇上为何抓着十六前的事不放,他不过是在年少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人而已,他错哪了,值得皇上赶尽杀绝?”
佟佳氏的一声声质问让康熙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攥着她的手腕收紧,恨不得掐死她,对上她怨恨的眼神,他突然笑了。
“佟贵妃还是请回吧,朕要做什么无需你的同意!”
“皇上,你若是不放了谢元玉,臣妾就长跪不起。”
“那你便跪吧,你最好跪在殿外,朕见到你就觉得恶心。”
康熙心一狠,没有再看她,让人把她带出去。
林翡儿怕皇上真的会杀了谢元玉,于是跪在殿外,如春跟绿枝见自家娘娘跪着,也陪着下跪。
不知道跪了多久,如春先晕了过去,林翡儿只好先跟绿枝把如春带回去,去叫了太医,好在没有大碍。
到了第二天,她一个人前去乾清宫殿门前跪下,碰到鲁太医过来找皇上,他也是为了谢元玉求情而来,她在殿外跪着时听到皇上说他再为谢元玉求情,他便将他一块下狱,鲁太医从乾清宫出来时,看了看她,许是知晓她跟谢元玉是表哥表妹的关系,他与她说皇上不知为何把谢元玉下狱,他以为是皇上追究前段日子谢元玉没能让密答应的孩子足月降生,但似乎不是因为这件事。
“娘娘,你可否告诉微臣,元玉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臣妾在入宫前曾经跟谢太医有一段情。”
鲁太医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样,那娘娘,你此时为元玉求情岂不是火上浇油,娘娘不应该在此时为元玉求情。”
林翡儿也知道此时求情是火上浇油,可她觉得皇上真的有杀谢元玉的心,她此时若是不求情,她怕皇上真的将人处死了,到时候她想求情都来不及了,她只是想让皇上顾念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用她自己逼皇上放过谢元玉。
除了这个办法,她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鲁太医,你不用管本宫,此事与你无关,皇上正在气头上,你还是别牵扯其中,小心被皇上迁怒。”
“元玉是微臣的徒弟,微臣只是想尽微薄之力。”
“他一定会感念鲁太医这份心的。”
鲁太医无奈地叹口气,他说当初元玉突然之间怎么要学医了,原来是为了贵妃,这么多年,别人给他介绍多少世家女子,他都没有接受,一直孤身一人,原来是心中有人,但是那是贵妃,皇上的女人,他怎么能这么傻。
鲁太医没有久留,只盼着贵妃能救元玉。
到了傍晚,林翡儿跪到膝盖没有知觉,梁公公劝她回去,她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回去之后,如春她们给她冰敷又给她热敷,让她明日不要再过去了,跪伤了膝盖怎么办。
她的膝盖跟谢元玉的命比起来,哪里值得一提。
林翡儿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第三日,她又去跪着,只不过刚跪了一会,梁公公就过来了,与她说他要带她去一个地方,是谢元玉下狱的地方,带她去见谢元玉,说是皇上的旨意。
“真是皇上的旨意?皇上愿意让本宫见谢太医?”
“是,皇上让奴才带娘娘过去。”
林翡儿想的是这可能是皇上的试探,她若是表现得好,皇上可能就会放过谢元玉,于是她便跟着梁公公他们过去。
谢元玉没有被关在宗人府,而是被关在慎刑司,她是第一次来慎刑司,里面阴沉沉的,没有太多光,一进去便有一股难闻刺鼻的味道。
粱九功在前头带路,她跟在后头,进到一间牢房时,门被打开,她见到里面的人,她不知道是不是谢元玉,回头看了看梁公公确定,梁公公点点头后,她才走进去。
谢元玉很明显被用了刑,衣服都渗血,血肉模糊,身上的伤口数不胜数,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她蹲下来细看,发现谢元玉的脸色不像是活人的脸色,她一碰触他的手,完全是冰凉的,她急着试探他的呼吸,人已经没有呼吸了,他的脑袋低垂,完全没有支撑力,她抬起他的头,真正看清他的脸,他的脸倒是没什么伤,不过那张脸已经是死白中带有一点紫色,人已经死了,若不是他背靠着墙,他根本都坐不住。
“谢元玉……”她喃喃地唤了一声,声音低且轻,生怕惊动面前这个睡着的人。
皇上他好狠好冷血的一个人,他真的把谢元玉处死了,他还让人把她带过来目睹谢元玉的死状,林翡儿那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紧绷着的一根弦彻底断了。
好可怜的两个人,无论是佟佳.梨尔还是谢元玉,都是因为她而死,林翡儿眼泪流下来,谢元玉的尸体撑不住,想滑落在地,她扶住他的尸体,让他靠在她身上,她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娘娘……”粱九功原本还想说皇上要他说的话,皇上让他把贵妃娘娘带过来,是想让娘娘知道谢太医已死,娘娘就不要跪在殿外求情,这是皇上的意思,只是他话到嘴边,突然说不出来。
皇上绝情起来是十分绝情的,他让贵妃亲眼目睹这一切,给贵妃的惩罚,梁九功都觉得皇上太狠太无情了,贵妃这十几年来对皇上的情意没有十分真也有八分,这样一来,贵妃待皇上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梁公公,他的尸体怎么办,他的家人可以领走吗?”
“奴才会通知谢家那边的人,到时候他们可以把人领回去安葬。”
“什么时候,他们家在保定府,来回需要几天吧,我不想看到他的尸体腐烂掉,你能不能先通知我三哥隆科多,他在京城,能尽快进宫把人带回去。”
“这个……奴才还要过问过皇上才行。”
“不用过问他,你现在就安排一个人出宫告诉我三哥,让他速速进宫,算是本宫求你一次,这宫里有棺木吗,还得弄一棺木进来,不行,你让人去弄冰块过来。”
粱九功见到贵妃已经冷静下来,冷静到异于常态,他不敢深想,最后还是让人照贵妃说的去做,只是棺材不好找,宫里不可能放着棺木,只能是找来别的木箱,大到可以把人放进去,也让人赶紧送来冰块,把尸体先冻着。
过了两个时辰,林翡儿见到匆匆赶来的隆科多,隆科多都不忍看谢元玉的样子,直问是怎么回事,人怎么死了。
“皇上杀的。”
“皇上怎么杀他?”
不怪隆科多不知道,谢元玉家在保定府,因为他一意孤行,家里人跟他只保持着书信往来,他身边只有两个仆从,住在京城一处一进的院落里,出事到现在只过去两天而已,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到自己亲近的表弟就这样死了,隆科多有些慌乱无措。
“皇上就是想杀人,他就是侩子手。”
隆科多看向自己的妹妹,觉得她神色不对,暂且先不问缘由,妹妹此时一个人出现在慎刑司就很不对劲,不过目前的确是将元玉的尸体运送出宫要紧,还要通知姨母姨丈他们。
好在这宫里将尸体运出宫已经有一套熟练的章程,有些奴才的尸体运出宫时是随便放着推出去,不过隆科多自然不想看到自己表弟的尸体随随便便放在木板上推出去,他让人送来一个木箱,往里面放了很多冰块,差使几个护军帮忙抬动。
快出宫门时,隆科多将一直跟着的妹妹拉到一边说话。
“可是皇上知晓你们的事了?”
林翡儿点点头。
隆科多就知道这事迟早有一天被皇上知道,没想到竟然是在妹妹册封贵妃的典礼前,皇上还把元玉处死了,他看到自己妹妹这个样子,就怕她对皇上已经有怨恨了。
隆科多怕她跟皇上生分,元玉当初选择进宫,他觉得会有这么一日,那可是皇帝,妹妹进宫后就该跟元玉斩断了所有关系,元玉这一进宫又让事情变得复杂,皇帝哪里能容许自己的女人被他人觊觎,更别说他们之前还有一段情,等于他们欺瞒了皇上,隐瞒了这么多年,皇上一朝知晓肯定很生气。
此事发展成这样,元玉的一意孤行占九成因果。
“你也别怪皇上,皇上毕竟是天子,我们隐瞒在先,皇上生气情有可原。”
“是啊,他是皇帝,是天子,他想杀一个人易如反掌,一条人命对他而言算得了什么,我早该知道的,帝王是无情冷血的,他的自尊,帝王的威严比什么都重要。”
“我会好好安葬元玉的,你身为贵妃,不要跟皇上硬碰硬,皇上有再多错,你都得原谅他,那是皇上,元玉的死,你尽快放下,不然皇上会迁怒谢佟两家。”
林翡儿看着隆科多,隆科多在朝堂为官也这么多年,原先那个热血激情,愿意为谢元玉传信的人也变得瞻前顾后,将君臣之道刻在脑子里,不会忤逆君王,皇上做错了也是对的,他已经将家族利益放在首位了。
是啊,他们背后还有家人,家人的性命跟荣耀还拿捏在皇上手中呢。
林翡儿轻轻一笑,原本已经停止哭泣的她又笑出眼泪。
“妹妹……”
“三哥,我知道的,我不会任性的,我没有任性的资格,不过皇上想杀我,我也不会阻拦,毕竟那是皇上,是天子,天子想杀人,谁也拦不了,三哥,你赶快走吧,我怕谢元玉的尸体保存不了那么久,你们尽快让他安葬吧。”
“元玉可有留下什么话?”
林翡儿摇摇头,她去见到谢元玉的时候,谢元玉已经死了,皇上就是要让她见到死了的谢元玉,不会让她见到活着的谢元玉,所以她也不知道谢元玉死前有什么遗言,死前说了什么,有没有遗言,他最后想做什么想说什么,他有什么话是要带给家人吗?
她通通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生前受了很多折磨,体无完肤,那个人太狠毒了,他说要将人一点点折磨死,他说到做到了,如他所愿,人死了。
那个人其实也不爱她,他爱她是他的所有物,爱他至高无上的皇权,他们十六年的感情其实脆弱不堪,里头甚至是各种利益纠葛,黑白不分,一点纯色都没有。
她的爱,那人也感知不到,她这十六年来所爱非人,那人的心是硬的,是冷的,十几年都捂化不了,他眼里只有他的帝位,只有那把龙椅。
目送隆科多离开后,林翡儿慢慢往宫内走,她麻木地走着,所爱非人,她爱的人不是她爱上的样子,这世间的情爱太过肮脏,污秽至极,她不愿意再尝情爱的苦痛,她不爱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也听到她的心声,忽然之间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珠从头顶砸落下来,带着凉气冷意侵入她心底,让她的心变得冰凉,爱意不在,曾经让她觉得欢愉快乐的情爱被毁得一塌糊涂,只剩下一片荒芜死寂。
她走着走着忽然跪在青石路上,双手捂着脸痛哭,将所有爱与恨都宣泄出来,雨水将她淋得湿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高处的护城墙上,康熙站在高处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痛哭的人,她哭得这么厉害,是为了死去的谢元玉吗?她在为他的死而失声痛哭吗?
粱九功站在皇上身后,看着雨中跪在地上,掩面痛哭的人,隔着厚重的雨帘,贵妃的身影快跟雨水混在一起,身旁没有一个人为她遮雨,他再偷瞥一眼皇上,心里叹口气,皇上跟佟贵妃还能回到从前吗?
康熙就看着痛哭的人,想她会哭多久,会为谢元玉流多久的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跪在地上哭的贵妃就这样晕倒过去,整个人栽倒在青石路上,皇上这才让下去,亲自把人抱起。
……
佟贵妃病了,病得厉害,连贵妃的册封典礼都取消了,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贵妃的册封典礼取消有些奇怪,毕竟这是年前就定下来的事情,突然就取消了,都在想是病得多严重才导致一天都撑不下去。
有渠道的人试图探听点什么,但是具体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听闻宫里死了一个谢太医,谢太医继承了鲁太医的医术,跟鲁太医一样医术高明,尤其是谢太医年纪上来了,经历得多了也就变得经验丰富,是不可多得的产科太医。
大家联想到先前谢太医跟佟贵妃传出来的“奸情”,好像猜到了什么,都觉得佟贵妃之所以病了,正是因为听到了谢太医的死讯,谢太医可是佟贵妃的表哥,两人青梅竹马,谢太医这一死,不仅死得奇怪,而且死得突然,谁都不知道谢太医是怎么死的,知道的人也不敢多说,大家都猜测是因为谢太医的死,佟贵妃伤心过度才导致突然生病。
佟贵妃这一生病自然不能侍寝,于是这两个月,皇上随便翻牌子,而且召人侍寝的次数比以往多,原先一个月有十几次,现在几乎是天天召人侍寝,先前好几年甚至十年无宠的小主嫔妃都有可能被翻到牌子,不少人盼着这一次能怀上皇嗣。
第133章
康熙四十年十月二十日, 佟国维四十七岁寿辰,皇上亲自过去佟府贺寿,并且送去丰厚的生辰贺礼,九阿哥胤禟带着他的福晋佟三小姐也前去佟府, 那一日佟府门口前热闹非凡, 门口的马车排得不见尾, 可以说佟国维是天子近臣第一人。
可是承乾宫就显得安静许多。
“娘娘,来喝药吧。”
娘娘从六月底病到十月,这药也陆陆续续喝了三个月,脸色苍白,人也跟着消瘦下去, 身病好医,心病难治, 娘娘这是心病大过于身病, 绿枝捧着药碗, 示意碧荷把娘娘扶起来。
“我不喝了,端走吧。”
“娘娘, 你还病着, 不喝药怎么行?”
林翡儿躺在床上,浑身有些无力, 她挥挥手示意绿枝把药端走, 这三个多月, 她喝药喝到舌头发苦,不想再喝了, 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 不过是那日淋雨后发烧,感染风寒而已, 并非是什么急病重病,她让绿枝她们出去,她想一个人休息一会。
绿枝见娘娘坚决,不好再劝,只好出去。
过一会儿,林翡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时,有人握住她的手,她睁眼一看见是悫靖,她的小手握住她的手,眼含担忧。
“佟姨,绿枝姐姐说佟姨不肯喝药,我担心佟姨,温恪姐姐说人生病了得喝药才行,佟姨,你病了好久,你也好久没陪我玩了,佟姨,要不你教我写字吧,我保证我会乖乖练字,你快点好起来吧,我不想让你像章佳额娘那样,温恪见不到她额娘了,我不想见不到佟姨。”
林翡儿摸着悫靖的脸,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是佟姨让你担心了,佟姨会尽快好起来的,不会像章佳额娘那样的,你放心,佟姨会一直陪着你的。”
悫靖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贴在她脸上,“这是佟姨答应我的,你要一直陪着我,你得尽快好起来,你看你都瘦了,可是皇阿玛伤了佟姨的心?”
“跟你皇阿玛无关,我只是病了,生病跟别人无关,要不你先去练半个时辰的字,写完后拿给我看看。”
悫靖点点头,很快就去写字。
林翡儿的确是病了这么长时日,身子跟着虚弱起来,说一会儿话就觉得有些疲惫,不是她不想起来,是她真的觉得自己疲乏无力,人昏昏沉沉的,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过一会儿她撑不住睡着了,直到悫靖拿着她写好的字过来找她。
悫靖这回字写得认真,她称赞几句,后起身,终于喝了一碗汤药,还下床在房间内走了几圈,松松筋骨,不过走一会又坐回到床上。
今日是她阿玛的生辰,她只是让人送礼过去,没有跟着皇上一同前往佟府给她阿玛贺寿,她拖着这病躯不好前去,亦不想跟皇上同去。
“窗台上的花谁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