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这次,无论是谁知道清铃逃脱的过程,都要对她肃然起敬。
*
昨夜。
zero查房离开后,少女始终躺在床上浅眠。
轻微的“嘀”声响起。
她瞬间睁开眼睛。黑暗房间里,她目光压抑严肃,清亮如水。
还有五分钟就是预定的逃脱时间。
有关延伸体的监视问题,艾米还是无法保证帮她解决,因为他们的预期计划从不包括生物监视,突发变故远远超出他们的解决范畴。
因为任何人都想不到,会有人类疯到敢把zero延伸体吃进肚子里——全世界哪怕最极端的异奴爱好者,罪行也不包括这条。
所以如果就这样把清铃节奏,暴露风险高达95%。然而他们还是要做,因为清铃留在这里必死无疑,而她的战略价值对解决智械危机来说实在太过重要。
关键时刻,还是清铃保证,她会自己解决监控问题。
这件事,她从得知喜欢真相难过到呕吐时,就已经开始思索了。
她恨zero的欺骗,懊悔愤恨到一度想把自己开膛破肚,将那些可笑的忠诚见证全部剖出来。
后来能忍住,却不是所谓“为保护人类做出伟大牺牲”,只是因为她想到了解决办法。
——用精神力逡巡全身,将那数以万计(现在估计十万多了)的纳米机器人全部包裹扼杀,与抵抗派回合后,通过他们的滤血设备彻底过滤。
虽然还是有风险,但风险全部集中在她身上。
以前的她,绝不敢承担这么多人的性命,更不敢承担zero口中的怒火。
甚至现在她还是处于较为肤浅的思想境界。
最开始她很紧张,想到zero极端冷静理性的检查就害怕,很想就这么认命算了。后来能有勇气,也是因为蓝蝎子的死亡,以及zero起到的反激将效果。
可她终究决定行动了。
在那决定无数人生死的五分钟内,清铃先熟门熟路地将自己捆在病床上,防止因为痛苦剧烈正常发出强烈动静。
再使用自己毕生所能用出的,最强烈的同调,让病房中的所有延伸体陷入麻痹。
最后,也是最痛苦的——
将自己的精神体凝聚为手术刀,检视全身,将那些密密麻麻的纳米机器人在五分钟内全部找出,并快速处置。
那些机器人有的帮助运送她血液里的养分,有的坚守岗位,维持她脆弱不堪的心脏,有的像呆呆的她,只是在体内安静的悬浮……
她所吃下去的,全部的祂。
在她身体无数次濒临崩溃时,在她面对险境时,她与zero曾以比世界上任何存在都要亲密的方式共生,她更因此感到过无上幸福。
可惜。
清铃没有半点犹豫,将那些懵懂无知,兢兢业业的延伸体雷厉风行的解决。等她从共鸣状态苏醒时,身体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尽是冷汗,在夜风中格外寒凉。
她揉着手腕,跌跌撞撞地向床边走,与抵抗派会和。
窗外银月凄凉如弓。
……
艾米一直认为清铃是个狡黠小丑,对她十分鄙夷。
可哪怕是她,看到清铃因为缺氧几乎发紫的嘴唇,由于剧痛奋力挣扎,导致束缚带在躯体四肢留下的淤痕时,也暗暗改观。
“你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说道。
清铃沉沉呼气,吸氧机发出毫无波澜的运行噪音。
“祂真的不会发现异样么?”
艾米冷冷道:“不要神化你的对手。它的傲慢远超你的想象。”
瞧清铃脸色变化,她诧异道:“啧,不是吧,你真的喜欢它??”
清铃轻声道:“嗯,真的喜欢过……他。”
祂,是对神灵的称呼。
他……是对世界上,与自己对等的,再平常不过的个体的称呼。
艾米叽里咕噜,大约表达不可理喻,想不到居然真的有人类能跨越种族偏见,喜欢一个冷冰冰的钢铁怪物。
可看清铃被折腾成这般惨状,她也没说什么难听话。
“也算帮你出气了,它这会儿正美滋滋给你做手术呢,不过要等手术后才发现,你已经金蝉脱壳了,呵呵呵呵,这是它第一次被人类耍吧。”
“不知道他手术是什么样的。”清铃想,如果那颗机械心脏里有他想要的完美灵魂,那是不是真正的她,有区别么?
反正都是要被抹杀的。
“总之,你以后清醒一点吧,怪物就是怪物,它永远不会爱人,即使让你有短暂的错觉,那也是它的伪装。”
“嗯。”少女轻声应道。
艾米勉励道:“人类就该和人类在一起,等到基地你就知道了,我们抵抗派和妥协派那些蛀虫不一样,有很多好小伙子。他们跟咱们志同道合,能说的话肯定比怪物多。”
她没有力气扯嘴角或者点头,只静静眨了眨眼。
清铃默默将额头抵在车窗上,冰凉的玻璃让她滚烫额头好受了些。少女没有情绪的眼瞳映出车窗外检查站的车水马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