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里,只有顾音和太清本人知道,他长高是一件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从他被大胡子师父捡回来的时候,他就长这么大,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是他的五官身形,还是心智,依旧停留在最开始的时候,时间在他这里就好像静止了一样。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太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他没有过往的任何记忆,只知道自己是被大胡子师父从深山里发现,然后捡回去的,每年的三到四月份会出现高热不退的情况,去医院也查不出原因,只说是正常的感冒发烧。
“嗯,你真的长高了。”顾音对这些细节上的变化很敏锐,再者那些年她没少观察太清的身形变化,以及智商上面的发展,完全排除了侏儒症之类的身体病因。
“太好了!师叔我长高了,太清太开心了。”自从上了幼儿园,天天和同龄人接触,太清比在山上的时候活泼了很多,直接上去抱住了顾音。
至于这么开心吗?
孟缨络和顾建国对视了一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顾景行则是用面瘫脸若有所思,他记得以前问过妹妹,太清该不会也不是人,虽然妹妹当时没有回答他,但看他的眼神十分耐人寻味。
鸡师弟不是鸡,太清不是人,听起来似乎很合理。
放在以前,顾景行肯定会感到毛骨悚然,但随着这段日子的相处,他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是不是鸡,是不是人,又有什么所谓呢,反正现在他们都是一家人了,一起开开心心的生活就挺好的了。
至于顾安远更是摸不着头脑,只能疑惑的观察因为长高了格外兴奋的太清。高了吗?他感觉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是他太不关注太清的原因吗?
顾音当然清楚家里人会为此感到疑惑,但她并不打算解释,之前她就在想,如果太清还是老样子的话,一旦“一线生机”的事情解决,她就会立马带着太清离开,免得周围的人发现太清的异常,出现什么意外。
眼下太清常年不变的身体总算有了长高的迹象,那顾音更不会说出他的特殊之处了。
顾音知道太清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其实一直很在意长不大的事情,总是偷偷躲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羡慕的看着甜水村那些和他同龄的小孩。
那些小孩渐渐的长大了,去读书了,也懂事了,只有永远躲在角落的他一成不变,他怎么可能不难受?
所以顾音十分理解他的开心,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后还会长更高的。”
太清重重地点头:“嗯!师叔说会就一定会!”
想起另外一件事,顾音又问:“你最近还打瞌睡吗?”
每次太清去见大哥顾景舟回来,都会处于嗜睡的状态,顾音一直算不出缘由,只可以确保他不会出现安全问题,不然她早就去见见这个大哥了。
假期的时候太清和顾景舟呆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嗜睡的情况有没有变得更严重。
太清摇头,认真回答:“没有,我放假回来都没有打瞌睡啦师叔。”
顾音又仔细看他,半个月未见,太清看起来确实精神了许多。
能长高就已经说明事情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顾音彻底放下心来,她站起身,看向一直关注这边动静的家人:“我先回卧室了。”
既然买了这么多画符的材料,和做丹药的原料,她得趁着没事的时候多攒一些库存。
现在时间不早了,太清也吧嗒吧嗒的跑去睡觉了,老师说了,只有好好睡觉,好好吃饭才会长高高,他以后一定会乖乖照做,长得好高好高,这样就能保护师叔和孟姨他们了。
孟缨络和顾景行都有一个临时的应酬,得出去一趟,所以家里很快就只剩下顾建国和顾安远这对父子。
两人回房间也没什么事情做,干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随手点开一个电视剧后,父子两人就各坐一边,心不在焉的琢磨自己的事情。
虽然前天在老太太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但是顾建国还是忍不住琢磨他的长相和顾家人完全不同的事情。
想着,顾建国扭头去看顾安远,顾安远不像他,也不像顾家人,大部分五官都随了孟缨络,至于大儿子和二儿子这对双胞胎,一半像他,一半像妻子。
你看,正常来说自家的孩子总得像其中一方吧,可是他在自己父母那里却一项不沾。
让他怎么能不成天琢磨这件事呢?顾建国不断扒拉出他都快忘了的童年记忆,越琢磨越觉得处处是疑点,有蹊跷。
顾安远同样在思索他和顾音究竟有没有可能是亲兄妹。
电视剧的声音孤零零的响了快有二十分钟,顾建国终于没忍住扭头看向身侧的儿子,问:“小远,你觉得我和你二叔、小叔他们长得像吗?”
顾安远回神,不明白他爸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但还是老实回答:“一点都不像。”
他那两个叔叔和他爸的长相可以说是毫不相干,不过这听起来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眼下也只有儿子能听他倾诉了,所以顾建国踌躇了几秒,又试探性地问:“那你说,我有没有可能不是你爷爷奶奶的孩子?”
起初,他狐疑自己大概率不是老太太的亲儿子,可是记忆中老爷子并非是个花心的人,应该干不出弄出私生子这种事情,老太太更不可能把私生子留在身边自己膈应自己。
所以顾建国更偏向于他不是任何一方的孩子,或许他是被好心抱养来的,父母怕他和家里离了心所以不肯告诉他?
不管是什么原因,顾建国得先弄清楚他究竟是不是顾家人。
顾建国看着这个平时有些一板一眼的儿子,觉得自己大概率问错了人,这小子指不定会觉得自己没事找事,他不如去找二儿子,毕竟就是二儿子当时在祠堂冷不丁这么一提,才害得他开始胡思乱想。
就在顾建国要转移话题的时候,只见小儿子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用认真的口吻回答:“我觉得有可能。”
完全没想到小儿子会附和,顾建国有种被认同的兴奋感:“是吧,你妈以前总吐槽我是家里捡来的,前段时间你二哥也怀疑我不是亲生的,你也这么觉得,总不能是我一个人疑神疑鬼,本来我是想去问你奶奶的,结果把你奶奶气得够呛,我又怀疑是自己多心了。”
听着顾建国后面的嘀咕,顾安远立马用一副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自家老爸:“这种事情换做一般人都不会承认吧。”
如果换做是他,他一定会暗中调查,而不是傻乎乎的跑去问当事人,不然岂不是打草惊蛇了?也还好这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不然真碰上紧要的事情,他爸这样傻大个妥妥的炮灰一个。
“也是,换做我我也不认。”顾建国叹了口气,认同了儿子的话。
顾安远提议:“是不是,你去做亲子鉴定不就知道了。”
这次换顾建国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小儿子:“你奶奶都不肯承认了,会愿意和我去做亲子鉴定?”
顾安远无奈:“爸,亲子鉴定不一定非要让本人知道,你可以用对方的血液,头发,口腔粘液,指甲之类的东西当做样本。”
顾建国提出异议:“这些东西不还是要从你奶奶那边下手?”
面对一根筋的爸爸,顾安远再次扶了一下眼镜,淡定给出建议:“你可以去偷,头发之类的可以从枕头上找,但一定要找到有毛囊的头发,又或者拿她吃过的食物提取口水。”
在顾安远看来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但对于顾建国来说却难上加难,虽然“偷”的东西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但是沾上“偷”字,他就没办法下手。
顾安远也知道自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老父亲是个什么性格,提议:“那你就去找小叔。”
二叔是奶奶的好大儿,肯定不仅不会配合做鉴定,还会给奶奶报信,但小叔就不同了,他一年到头都不一定回二房那边一次,这些年也只和他们大房走得近。
当年小叔想读医,奶奶舍不得出钱,是他爸把这个弟弟供出来的,感情自然不一样。
顾建国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立马拍了一下腿:“好,明天我就去找你小叔去做鉴定。”
小弟百分百是顾家人长相,如果他和小弟顾耀华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也就间接证明了他真不是老太太和老爷子的孩子。
顾安远见顾建国总算开窍了,再次提议:“不如周末的时候再去吧。”
顾建国纳闷:“为什么?周末鉴定中心上班吗?”他本来想明天就去找弟弟直接把这个亲子鉴定给做了,要是能加钱快速出结果的话,他希望当天就能拿到。
顾安远轻咳了一声:“因为我那时候不上课。”
顾建国更疑惑了:“你不好好上课,跟去做什么?”
顾安远看向别处,难得心虚的开口:“我也想做。”
顾建国立马瞪眼:“你怀疑你不是我和你妈的亲儿子?”
一向省心的小儿子第一次“叛逆”,把顾建国气得脑袋突突疼,也忽然有点理解之前老太太为什么那么大脾气了。
顾安远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想和音音检测一下。”
这个回答在顾建国的意料之外,不由愣了几秒,他有些好笑:“你怀疑音音不是你二叔二婶的孩子?不可能,你大伯担心被人讹上,还特意找了关系弄到了音音的资料,对比过基因库的信息,百分百确保了音音的身份才肯把人接回来,要不是担心这件事传出去,他们指不定都不想认。”
据说二弟夫妻是收到了一封信以及几根带有发囊的头发,才知道亲生女儿被人调换了,至于写信的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顾安远知道自己的猜测过于离谱,但还是对顾建国说明的原因:“我觉得音音是我妹妹,亲妹妹,双胞胎妹妹。”
顾安远怕一根筋的爸爸转不过弯,还特意强调的三次。
他原以为会得到老父亲无情的嘲笑,结果他却显得异常沉默,还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他,那种诡异又不像是“你脑壳疯了吧”的感觉,只看得顾安远心里发毛。
顾安远忐忑:“怎么了?”
顾建国拧眉:“你妈在音音从外省回来的那天晚上,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他的猜测有理有据,但是妻子的猜测完全就是天方夜谭,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可就在现在,这个一向严谨的小儿子竟然也冒出了这种离谱的念头,顾建国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了
在家里资金紧张的时候,小儿子不仅没和家里要过一分钱,还从学校里面赚回来不少钱,显而易见,小儿子是家里最会读书,也是最聪明的人。
在这样的前提下,儿子却提出了一个完全不可能存在的猜想,顾建国很难不去怀疑是自己智商太低,才没有找到证明音音是他亲生女儿的疑点。
顾建国在这边自我怀疑,那边的顾安远就显得激动不少,原来妈妈也是这么认为的?岂不是意味着他猜测成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哪怕里面有太多的bug证明这件事不可能存在,但只要多一个人怀疑,顾安远就能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不会错。
有了孟缨络这个认同者,顾安远感觉自己等不到周末了,不如明天直接带上音音,再去找小叔,一起去鉴定机构把这件事解决了,以后他也不用再胡思乱想了。
所以他直接提议:“爸,不如我们明天就去吧。”如果不是现在太晚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去。
顾建国不急着答应,反问:“你不上课?”
顾安远淡定:“反正我已经被保送了,上不上课也不是很重要。”
从小到大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学习上,除了学习也没有什么爱好,不上课的话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来打发时间,所以被保送到喜欢的学校和专业后,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待在学校,有比赛就代表学校参加搞一些钱。
保送这个理由让顾建国这个万年学渣完全无法反驳,儿子学习好可以任性,但女儿总不能也请假吧。
顾安远知道这事还得问顾音本人的意思,忙不迭的起身走出客厅,快速朝顾音的住处走去。
此时,顾音没待在房间,而是坐在她院子里的凉亭里面,她手执着笔有条不紊的画符,画符并非随便来一个人按照参考画一画就能起效,需要画符者凝神静心,将炁与笔俱运,且一笔写成不可间断。
这个过程十分耗损精神和天资,如果不是顾音身体太差,她完全可以做到无视这些基本法,嗖嗖的写个几十张,可惜身体条件跟不上,顾音一天最多只能写十张符纸,多了的话身体出现耗损就会掉寿命,超过五十张的话百分百吐血。
顾安远朝这边走来的时候,顾音正在聚精会神的写最后一张符纸,鸡师弟趴在她的脚边打盹,听到有人过来立马睁开眼,在不打扰顾音的前提下飞过去。
顾安远知道鸡师弟在这,也做好心理准备面对它,但冷不丁看到它飞过来的时候,顾安远还是吓得浑身僵硬。
见鸡师弟挡在他面前,还不打算挪位置,顾安远小心翼翼的说明来意:“我是来找音音的,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说。”
说完,他得到的是鸡师弟斜睨过来的眼神,顾安远看不懂,但也能从鸡师弟的肢体动作看出它不想让他进去。
顾安远紧张的盯着鸡师弟尖尖的嘴,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她睡了?那我明天再和她谈吧。”
在顾安远要转身离开的那一秒,他就听到一声鸡叫,他误以为鸡师弟要来啄他了,正要拔腿抱,就听到了顾音的声音:“师弟,别吓唬他。”
鸡师弟闻言,立马扭头去看诬陷它的顾音,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跺了一下鸡爪子。
鸡爷委屈,但鸡爷不说。
在一起生活这么久,顾音自然知道鸡师弟生闷气是什么表现,但很可惜她没有灵气糖丸哄它了,只能低头拍了拍它那颗鸡脑袋:“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被人打扰,不小心岔气。”
鸡师弟看了她一眼,傲娇的扬起脑袋,吧嗒吧嗒的走远了。
哼,算你还有良心。
看到鸡师弟走远,顾安远松了口气,在他看清楚顾音的情况,又被惊到了:“你吐血了?”不然怎么手上和衣服是那个都是血。
顾音解释:“方才画符不小心把朱砂弄到衣服上了。”
原来如此,顾安远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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