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人捏住了喉咙, 像是满肚子被灌了气的鸭子, 像是树梢在风中被摧折殆尽, 向饵的尖叫声堵在喉咙口,根本出不来,很快就消失了。
她异乎寻常地立刻冷静下来。
手指摁住桌子边缘, 她瞪着眼睛,看着墙角那个小东西, 仔细观察。
黑色的, 黏稠的,还会滚动, 还会颤巍巍地转圈儿,黏液里头似乎有眼睛在眨动, 但看不到眼睛具体在哪里。
周围伸展出许多根细小触手,很短, 很细, 按在墙上、地板上, 细细的慢慢往前探索。
像是一颗正在生出无数细小枝叶的种子。
也像是被扔进沥青里打了个滚的幼鸟, 浑身往下滴着黏液。
漆黑的黏液,触手, 眼睛。这些特征,全都指向让向饵绝望的那一个名字:阿赫。
这就是阿赫的一部分!
那个家伙……不是离开了吗?不是答应自己, 彻底消失了吗?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她家?还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
向饵紧紧盯着那个东西。
她伸出手在桌上缓缓摸索,动作尽量轻而慢,不让那东西察觉。
她手指勾到了桌上的纸巾,抽出来好几张纸,捏在汗湿的手掌心里。
走出去,缓慢、脚步尽量放轻,绝对不能被察觉。那小东西正在原地小范围地滚动,触手灵活地时不时戳弄一下墙壁和地板,滚动之间黏液在地上留下小条小条的痕迹。
它就像是一个新生幼儿,还在非常好奇地探索这个世界,并没留心眼前正朝它走过来的人类。
向饵眯了眯眼,把脑海中那个不合时宜的比喻甩出去。什么新生幼儿,这是邪神留下的一部分污染物,是邪神不遵守约定,随意留给自己的垃圾!
只有几步距离了。小东西依旧在墙壁夹角之间左右摇摆,躯体像是跟随着某种节奏,摇来晃去,触手也有几根,像树枝一样伸展出来,对着上方缓缓生长,像是要探索天花板。
向饵现在比这小东西大出许多倍。
她的阴影缓缓笼罩住小东西,近乎完全遮盖住小东西的光芒时,那小东西忽然一动。
它……睁开了眼睛。
它的整个球状躯体,就是它的眼睛!
漆黑的眼皮翻开就是大半个球体,簇拥在眼皮周围的触手简直像是无数根睫毛,眼睛内部是黑色的光滑球面,和血红的圆形瞳孔,瞳孔里密布着细细密密的黑色线条。
和阿赫领域中,永远挂在天上的那颗眼球,完全一样!只是缩小了不知多少倍!
向饵猛地抬手,按住自己的嘴,把一个惊叫声按了回去。她看着那只眼睛,紧紧盯住那瞳孔。
强烈的头痛瞬间席卷她的大脑,无数呓语和尖叫、痛苦和哭嚎几乎将她淹没,但向饵对此早有预料,也有经验。
她一只手按住墙壁,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手中捏着许多纸巾。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啪”地按下去!
隔着纸巾,她感觉到手掌心里抓住了一个球状物。黑色黏液爆开,将她整个手、手臂、胸口全都染上脏污。
而向饵呼出口气,手掌非常用力,捏紧里面的东西,尽力控制自己不要虚脱倒下。
大脑还在疼痛,呓语还在周围悬浮,她手掌心内有不少细细的小触手在动,那眼球还在试图弹动,像是……抓了一只非常有生命力的强壮蟑螂。
弄得她浑身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还没想清楚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东西,是找个罐子装起来?还是用垃圾袋扎紧扔垃圾桶?那样的话,岂不是会通过垃圾系统,污染整个城市?就很不好。
那难道要把它暂时养起来,设法联络阿赫,让阿赫回来带走它?可是一想到要联络阿赫,向饵已经开始害怕了,要是对方来了以后又非要留下,该怎么办?
向饵左思右想,怎么做似乎都不太对劲。
更要命的是,这个时候,浴室里的水声停止,卫生间门打开了。
向饵僵在原地,手心里触手细细密密的抓挠着皮肤。
外面传来沈遇鹤被热水浸湿、慵懒好听的声音:
“向饵?你在哪里?能帮我拿一套睡衣穿吗?”
向饵深呼吸,告诉自己,只要正常回答就好,让对方稍等一下,自己再把这东西随便装起来……就好。
但她一开口,嗓音就异乎寻常地沙哑:
“我……你……咳咳!”
沈遇鹤声音几乎是瞬间就贴近了门板: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进来看看!”
向饵立刻尖叫:
“不要!你别进来!咳咳咳咳!”
猛烈的咳嗽让她直不起腰来,手掌心的抓挠更用力,那只大眼珠弹跳得愈发有力,还好向饵手上的黑色黏液现在已经干涸了,能帮她增加一些摩擦力,不然那眼珠早就跳出去了。
向饵站在门板后面,浑身沾染着干涸的、黑色的腥臭黏液,手掌心里捏着一个正在弹跳的诡异眼珠,一些触手从纸巾后面伸出来,沿着她的皮肤和血管往上伸展。
这幅场景,虽然向饵自己看不到,但她绝对不想让沈遇鹤看到。
绝对不想!
她好不容易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正常的室友……绝对不能被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