衮如意又叫长明这一句反应不过来,面上五颜六色。
她侧身冷了几分看长明:“我等了你两日,这两日里一刻不曾合眼,我现下实在有些疲累,你也舟车劳累赶了快一日的路,都先休息吧,明日再说。”
她说罢,默了片刻又道:“我会处理好一切,只要你稍作等待,我会让你平安回去,你的身份绝对不会泄露半分,你的荣华富贵也没人能夺走半分。
*
“那个老东西肯定在胡说八道!这群臭不要脸的混蛋!”
因着时冥海花的缘故,李翊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
“阿明,不要听那群人的话。”裴修轻声。
“你们放心,我并不因此难受,我也知道他们为何这样说。”长明明白二人是在担心她。
她知道南楚这方不过是因她身世不明可利用,重要的不是她是谁,而是她是大周太子妃。
沉默坐在一旁的顾媖只看着长明,并未有出声。
韩清芫扶着五公主坐下,望着长明,嘴唇颤了颤,哑声:“你有没有事?”
长明:“我没事。”
不多时送膳的人入了房,李翊等人扫向案上吃食未语,待送膳之人退下,长明向外查看过后,便关了房门叫众人在案前坐下,拿神农针查罢所有饭菜茶水碗筷,确定无毒。
“先用膳,用完大家都先休息。便暂且都在这间房歇着,李翊裴修你们睡外间,清芫五公主、”长明看一眼坐在角落的顾媖,“然后你,你同清芫五公主三人睡里间。”
除了顾媖,余下四人皆点了点头,长明又叫几人说了被带来此处前后,确定众人都是昏迷状态下被带到这,并没有看到来路,到此处后一直被关在房中,也不知此处宅邸具体。
“今日初八,差不多申时,这是长琊山。”
李翊裴修等人一怔,也就是他们在这只昏了一日,并还没有过去很多日,但,长琊山?
李翊问:“长琊山附近?”
长明:“我们在长琊山中。”
李翊韩清芫怔怔看长明,五公主茫然出声:“长琊山中?”
长明再一点头。
裴修最先反应过来,惊愕道:“他们有避毒瘴的药?”
他们被抓来时虽是昏迷状态,但是他们是如入夜后被南楚方从驿馆挟持走的,从椋县赶到长琊山若是乘车大抵四个时辰,快马只需两个时辰,武林高手轻功快行一个时辰亦有可能,但不管他们是怎么到长琊山来的,他们入长琊山时天肯定还没有亮,当时瘴毒还未清。
长明点头,取出袖中五瓶药,分与李翊裴修韩清芫五公主一人一瓶,又从剩下的一瓶中取出两枚药放入无人的空碗中。
是与没有坐上前来的顾媖的。
“已经用神农针验过,这些药都没有问题,我吃过一颗,拿南楚人试过,一次服用多颗没有问题,他们没有提醒我中途再用药,我入长琊山时是亥末,现下日出大抵是辰初,按毒瘴散去时间,大抵可以推到辰末,也便是一颗药可以抵五个时辰以上,你们手里的药,为安全起见,如果夜行,四个半时辰过后就需要再服一颗。
南楚的马车同寻常马车不同,封窗封门,便是为了叫她看不到路,长明垂眸,细想来时的情况。“我同他们在官道西南向入山,马车一路向北,几乎没有转弯,但是路面起伏很大,急行了七个时辰,一个时辰约莫行了三十里。”
裴修算出:“也就是如果不走错,从这里出去,至少也有二百一十里路。”
韩清芫随北地军行过军,知山路没有办法估算这么清楚。
“没有办法算得这样精确,得算二百三十里以上,长琊地形复杂,我们不识路,若迷失方向,走个三百里也有可能,普通人一个时辰也就能走十二三里。
“我若恢复身体速度快,赶着至多也便一个时辰三十里,且只能维持两个时辰,阿嫣李翊一个时辰走十里路都不容易,也不可能一直走不休息,一日可能也就能走个……三十里。”
这三十里是按李翊和五公主来算的。
那便是几人就算逃出去,单靠两只腿,最少也得走八-九日,就算有避毒瘴的药,也知道方向,在长琊山深处走八-九日还是太危险。
五公主明白于长明和韩清芫来说,并不需要这么多时间,韩清芫一日能出长琊山,长明武功远高于韩清芫,单靠轻功,可能半日就能出长琊山了,问题在他们这些不会武功体力又不好的人。
长明沉默蹙起眉,脑中浮现出下车时的情形。
“他们有马,我们骑马出去,只往西南方出去,两日也够了。”李翊喘着气说道。
“他们还有很多人,我们怎么拿到马,就算拿到马,马也没有办法一下跑二百里。”裴修没有算清这处有多少人,但他前后看到的不下八十人,此处宅邸极大,恐也不止这么些人。
“不若……”五公主声音虚弱,虽然已经解了时冥海花,但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太子妃先假意答应他们,就叫他们送我们出去。”
韩清芫皱眉:“现下似乎也只能这样了,我看他们是想叫你答应,也没有想动武,先取了他们的信任送我们出去,等我们出去后,就让太子殿下将那群胡说八道的混蛋杀干净。”
裴修:“没有那么简单,南楚冒这么大的风险,费尽心思把阿明诱来,不是阿明一句认就可以的,就像他们认阿明为南楚公主,要拿出证据来才能令阿明承认,阿明若是说相信他们认他们,他们也必然要阿明给出诚意,才会相信阿明。”
五公主面上愈白,咬唇未说。
“我们就是那个诚意。”
顾媖冷不防出声,李翊裴修等人齐齐看向顾媖。
韩清芫怔怔看向顾媖不解,立刻又去看五公主,五公主面上又比方才白几分,韩清芫明白五公主是明白顾媖的意思。
没待韩清芫问五公主顾媖什么意思,长明一下抬头冷向顾媖道:“用完膳便去睡,不要吵,这两颗药是你的。”
顾媖面无表情地扫过李翊几人,只冷声再道:“她杀了我们就是给南楚方的诚意。”
长明面色倏沉:“你若不想吃,可以直接去睡觉。”
韩清芫错愕再看李翊裴修,心下明白,其实所有人都明白。
顾媖并未理会长明,更为直接地冷声。
“直接当我们几个人的面说你的‘身世’,称你为南楚公主,是故意要叫我们这些人听到,杀了我们几人,就是保守你‘身世秘密’唯一的办法。
“从一开始南楚方就没有打算让我们几个人活着,以我们几个诱引你,如果你担心他们几个人你必然会来,如果你不担心他们,但担心身世问题肯定也会来。想必在入长琊前,他们就已经以南楚公主的身份称呼你了。
“他们手底必然还有东西,会逼你认下这个身份,他们甚至都不需要确定你到底是谁,他们只需要确定你是大周太子妃,只要你认下南楚血脉,就足够了。
“届时我们这些人知道你所谓‘真正身世’的人,就更没有活着的必要,我们的存在只会叫你陷入险地。”
“别说了。”长明起身打断顾媖的话。
顾媖走向长明,冰冷的眼眸中复杂难辨,却是再道:
“同你一道进来的,候在四面亭的,共有八十九人,我们几人被带到这里关在房中时,外头巡逻交班换的人有六班,一班二十人,这便又有一百二十人,这仅仅只是这几个院落的人,这间宅子里到底有多少人,你根本不知道。
“这些人几乎没有不会武功的,他们纪律严明,手段气息非同一般,不是乌合之众,更像是死士杀手。”
裴修一愕,他醒来时顾媖已经清醒,他不知道顾媖昏了多久,顾媖虽是他们之间唯一一个没有中时冥海花的人,但顾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妇人,就算顾媖在生意上很有些手段,但那不过是寻常人家的手段,顾媖怎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得这样仔细。
裴修去看长明,显然长明也叫顾媖这些话怔了怔。
“你还看到什么?”
“剩下的你也已经看到。”顾媖看着她,“不管你如何选,都是要杀了我们才能换取他们的信任,他们要你做的事需要你背弃一切,只有你变得同他们一样,他们才会相信你。
“他们必然已用尽自己的一切来赌这个机会,他们抱着必死之心来博,你一个人没有办法和这群亡命之徒比,从你踏入这里开始,就不可能在没有成为他们其中一员的情况下顺利出去。
“杀了我们所有人离开这里,再带太子到这里杀光这所有的人,让太子相信这群楚人满嘴胡言,就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
“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做,安静地吃完你的饭,再安静地去睡你的觉,你不是可以同我说话的身份,我们也没有交谈的必要。”
顾媖没有因长明的话愤怒,反是冷道:“你在胡闹!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身处你这个位置的人,心软就是你最大的问题?!”
她在长明身前站定,压着含怒的声音几是在斥责。
“你若是未初左右到的此处,你亥末入长琊山乘车乘了七个时辰,那你起码是亥初就随同他们离开了椋县,从昨日亥初到现在已经过了九个时辰,他们敢让你休息,就说明他们有把握不会叫太子短时间内找到这里,长琊纵长最短百里,椋县与云州间最长过六百里,西起东向横跨两州五县过千里。
“你从西南向入的长琊山,那便是长琊纵长最长处,不管向北还是向南,最少都是二百五十里,这是长琊山深处,没有避毒瘴的药,普通人冬日只能入山四个半时辰,日落他们便得退出长琊。
“四个半时辰根本不足以让人彻底搜查长琊,一来一回往返损耗,太子的人最少要一个月才能摸遍长琊山,但这一个月南楚人可以换无数藏匿之处,他们手里还有避瘴毒的药,而太子可能根本不知道你在长琊山!”
李翊裴修沉默下来。
“认清局势,你根本没有办法带四个不会武功的人离开这里,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你的累赘。”顾媖的声音平静又决绝。
五公主看出李翊裴修的默许,以及顾媖的放弃,他们三人都默许长明杀了他们获取南楚的信任,发颤的手下意识地去牵韩清芫却落了空。
韩清芫起身向顾媖,怕隔墙有耳,声音又一下收住:“你什么意思?”
五公主这下明白韩清芫根本没有明白现下的情况。
“自我了断,别叫她动手。”顾媖冰冷看向五公主韩清芫,一把扯下悬挂的雾白纱幔握在掌中。
韩清沅目光一下落在那雾白纱幔上滞在原地,五公主额间倏然沁出密密麻麻的细汗,无声退后。
长明怒扯下顾媖手中纱幔掷下。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太子妃?!。”顾媖沉声。
“在我这里,这些就不是事实!”长明低喝。
顾媖面色比长明更为难看,呵斥:“你便是能一次背两个拖两个,你也走不出去,任凭你武功再高,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不可能带着这几个不会武功还因中毒身体虚弱的人走二百五十的里山路,南楚这里不是些废物!”
“不!”长明神色陡然一变,若有所思地呢喃,蓦然阔步越过顾媖走向后头的书案,肯定再道,“你说错了!”
裴修李翊快步跟在长明身后,顾媖沉默立在房中,转头看向长明,没待五公主韩清芫近前,长明已经铺了纸笔,笔蘸朱砂一笔划过。
顾媖远远瞧得长明那落下的一笔朱砂,旋即又见长明执墨一下洒开,好似山峦地形?顾媖目光微变,犹疑几分,冷漠向前。
看得长明标注方向,一笔画出一条蜿蜒官道,裴修这才反应过来,长明笔下是简笔长琊山地图,墨为山峦,朱砂为河。
“长琊山内有毒瘴,就算他们手里有避毒瘴的药,但他们人太多,药必然没有办法供那么多人在长琊山内长时间生活。
“长琊山内西起东向贯穿长琊山脉的长琊河就是整个长琊山脉唯一可避毒瘴之处,此宅外间三面环河避开毒瘴,云州往椋县官道西南向往北行二百余里处,唯一三面环河之处就只有这里。”
她一笔画在朱砂中后段圈起。
“这里不是长琊纵长最长处,从这里出去往南直行回椋县方向是二百二十里,但从这里继续往北直行,只需翻两山,余下都是平地,再行八十到九十里便可出长琊,乘车四个时辰,快马两个时辰,就算没有援兵只靠两条腿,我也可以带你们在三日内走出去。”
李翊裴修等人看着那一笔发怔。
顾媖神色一滞,茫然看着长明,脑中翻涌。
“是我把你们带到椋县,我定会带你们回去,这里的人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大家先用膳休息,将身体恢复好,明日未时若没有援兵到,我们入夜后便想办法离开此处。”
“而你,”长明抬头看着顾媖,压着声音冷斥,“就拿着那两颗药,走出长琊,给淑婉贵妃陪葬。”
*
也便长明转头的功夫,李翊裴修已经在长明身旁蹲坐下。
“阿明……”
听着裴修和李翊的声音有气无力,长明低声:“别起来,去休息。”
两人都没有回去继续睡的意思,裴修恢复的比李翊好些,欲接了长明手中的铜钩,长明伸手轻挡开裴修,又将那炭盆拨动几下,使得炭盆烧得更旺些。
裴修低低道:“我们轮着守,你也去休息会儿。”
“我没有中毒,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碍事,但你们不一样。”长明温声,又向两人,“别勉强起来,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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