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起爱的语气可不像爱,倒像因为一时怜悯,误以为自己动了情的恩客。”
就像那个不知名的、自以为拯救了别人的父亲。
他呛了一口烟,又是咳嗽,“以人类比的话,像您这种人我小时候开始就已经见过太多了——连您自己都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感情,也能叫爱?”
带着轻蔑与恶意,“您是神,但我们都知道,神从来不存在,只有披着光辉皮囊的怪物罢了。”
怪物就不要去模仿人类了。
戚逐芳没有打断他,而是安静地听他说完,然后才开口,“我不太理解。”
“为什么我看起来不像是在说爱?”
唐恬嘲讽地勾起嘴角,“当然是因为您爱的不够多,爱得太过浅显了。”
“......?”
戚逐芳愣住。
“如果您真的以人类的方式去爱了我们那个可怜的人造人校长。”
唐恬掐灭烟头,抬眼看着明显陷入困惑中的青年,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带着报复的快意,即是对祂的,也是对自己的。
“那您应该表现得更伤心欲绝——在提到他的时候,抽哒哒往下掉眼泪,或者干脆希望别人不要提起这个名字才对。”
戚逐芳似懂非懂。
祂能看出来,唐恬没有说假话。
唐恬就在用“爱”做交易,做筹码的环境里长大,对这个字自然会比较敏感。
戚逐芳只是突然有一点难过。
拉斐尔只是教了祂“爱”这个字,他仅仅来得及粗浅地去领略,去认知,却已经没有办法更进一步,去学习“爱”的深层表现。
“或许你说得对。”
戚逐芳垂下眼,把那点突然冒出来的难过压了下去,重复问道:“你要接受我的恩赐吗?”
“我不接受。”唐恬笑道,“我只有一个请求。”
戚逐芳用眼神示意他,表示他可以开口。
唐恬嘴角勾着的弧度于是更大,背脊也挺拔了些,“杀了我。”
“......杀了你?”戚逐芳皱眉,“现在吗?”
“当然。”
唐恬背挺得更直,“如何开始,就如何结束,这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戚逐芳满足了他的要求,带着些许怅然。
唐恬的某些行为依旧让祂费解,然而祂已经失去会耐心倾听祂那些问题,会耐心替祂解答疑惑的人类了。
解决了唐恬这个历史遗留问题后,祂本来应该去见其他认识的人,确认他们的情况,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暗中他们提供一些便利的。
可是戚逐芳没有去。
祂去了拉斐尔说过的街道。
大街上随处都是废弃的垃圾,墙上和地上都有擦不掉的血迹。
那些精神颓靡的人或坐在街头,或躺在长椅上,或靠车站着,目光涣散,神情麻木,眼睛里一丝光亮也无。
这里是被放弃的地方,有条件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去了受保护的,没有怪物游荡的其他城区。
阳光仅仅只能照到那些建筑物上,却无法照到那些人的心里。
——和拉斐尔描述得差不多。
自从迈入这个城区的那刻起,戚逐芳就受到了各种各样的注视。
贪婪的,困惑的,不屑的,甚至还有怜悯的。
那些目光来自各处,街道中,小巷子里,楼上破败的玻璃窗后面。
毫无疑问,这条街道是祂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上的地方。
戚逐芳尝试带入拉斐尔,不适感才稍微减轻了一些。
祂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荡,七拐八拐绕过一个又一个巷子,甩掉了一部分跟着自己的人。
可能拉斐尔也是这样做的。
祂想。
在外面游荡的那些人多以青壮年为主,根据观察,女性和孩子们更多则是缩在房子里,不管是窗户还是门后面,都尽可能钉上了木条。
可能是用来防止小偷或者罪犯,也可能用来防止那些藏在地下管道里的食尸鬼。
戚逐芳后面跟了一个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起先祂没有在意。
但当祂终于忍不住动手,教训了一下把祂当成“肥羊”的某一拨人,把他们全塞进了垃圾桶后,突然听到了什么被打翻的身影。
然后是小孩的痛呼声。
循着声音,祂回过头,发现一个金发蓝眼,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坐在地上。
不小心被他踩翻的垃圾全都倒在地上,还弄了他一身。
意识到自己被发现后,他下意识露出了慌乱的神色,随即又迅速恢复镇定。
“你好。”
那双大方的蓝眼睛里藏着紧张,“请问你需要向导吗?只要五美元。”
——他一直跟着,原来是想做生意。
戚逐芳莫名觉得他的眼睛有些像拉斐尔,干脆走上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附近有卖衣服的地方吗?”
戚逐芳给他买了全套新衣服,让他当场把旧衣服换了下来,又带他去理发店清洗干净了头发,做了简单的护理。
脏兮兮的小家伙焕然一新后,祂的心情也要要比刚踏入这里时好了不少。
小孩头发很长,瘦瘦小小的,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
但他确实是秀气的长相,从侧脸看过去,某个地方和拉斐尔有细微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