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妃嫔贵女,何曾见过这等神妙大术?无不惊得呆愣。
乔道清喘口粗气,大袖一挥,扫开些许白雾,去取了那一串桃花,口中念念有词,轻轻放在湖面。
随即起身,踏罡步斗,连打七十二道指诀,但听一声响亮,一道耀眼白光闪过,那串花瓣竟变得硕大无伦,仅是单单一片花瓣,也要有一二丈方圆,彼此间串以金银二色锁链,前后百丈,巨龙般沉浮湖中,浑然一派仙家气象。
众人看在眼中,只觉震撼绝伦,无不咬指战栗。
乔道清使出这个法,已是汗如雨下,扭头道:“汝等都来,一个个上我桃花宝船。”
九皇子赵构,看着众人都不敢动,抢先道:“仙师,我先上吧!”
快步走来,正要上那花瓣,乔道清却扯住他,招手唤来道童艾蔲子,袖子中摸出一管笔,沾了黑狗血柳树汁调和的粘稠之物,在赵构额头上书写一符。
赵构只觉额头一沉,茫茫然若有所失,却听乔道清淡淡道:“自古法不沾人皇,尔等身上,多少都有皇气,贫道略施小术,蒙蔽天机,尔等才得上这桃花宝船。”
说罢一推,赵构浑浑噩噩,一步踏上船去。
有了带头的,后面人都大起胆,争先恐后要上船,却被乔道清拉住,凡是跟皇帝有关的,无论嫔妃还是子女,都在额头书了符文,赵桓因是当朝皇帝,更是满脸都写满了符文,其余宦官宫女则是无妨。
不多时,近千人分别上了数十片桃花,乔道清邪气一笑,暗自得意:贫道这斩龙符,擅斩蛟龙之属,如今除了那自去其格的太上皇,这些人的龙气尽被伤损,他失了气运庇护,我哥哥若行大事,得那天意民心,却是越发容易也!
想罢心情大好,纵身一跃,也上了桃花舟头一片花瓣,把脚一跺,那湖水无风起浪,鼓荡着那长长一列桃花舟呼呼急行。
赵桓、赵构都在这居首的桃花上,只见两边白雾如流,花瓣之下波翻浪涌,行得比奔马还快,不多时已从金水河穿过宫城。
赵构忽然叫道:“啊呀,天波门水门未开,却是奈何?”
天波门者,位于汴梁内城西北角,又名金水门。
出得此门,金水河分为两股,一股通往西城咸丰水门,即西北水门,一股通往广济河,出北城卫州门,也即永顺水门,可抵黄河。
乔道清哈哈笑道:“九皇子多虑也,贫道道自水中成,甚么水门能挡住贫道,你且看么!”
他伸手一指,赵构、赵桓顺着手指望去,双双惊得呆了。
你道如何?却是面前几道铁栅栏,顶天立地一般高大,也不知几千几万丈,栅栏间缝隙,开阔无比,桃花舟逆流而上,呼的一下,便从栅栏间钻了出去。
道童“梦里落花”艾蔲子,看了这场景,恍惚似有所悟,低声道:“师父,不是花瓣变大了,而是我们变小了,是么?”
乔道清斜睨他一眼:“大大小小,小小大大,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岂不知:道生虚无中,造化自无穷,所见即所想,万法一念通。”
艾蔲子听了心中一动,连连点头,咧嘴大笑两声,忽然又流下泪来。
乔道清见他有些懂了,暗自点头,摇头晃脑,忽然唱起歌来——
『“道爷本是水中仙,踏浪红尘苦海间。
兴起屠龙一百二,风来仗剑九重天!”』
赵桓、赵构听得颤颤抖抖的,兄弟两不由对视一眼:父皇封他“护国威灵显祐真人”,道法果然惊天动地,怎地性子有点野呢?人家道士唱的道情,都是清幽旷达之气,他唱的这个怎地这么大杀气?
兄弟两也不敢多言,只听得风声如啸,潮音如鼓,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边,正迷茫之时,忽听有人叫道:“噫?花舟渡人?这是何处成精的魔王,竟有这般惊人的道行?一次便掠千百人做血食么?既然贫道见了,却要替天行道,挡他一挡!”
话音落出,只听满天雷响,四面白雾,顿时散开,桃花宝船上众人放眼望去,只见前后左右,都是浊浪苍茫,顿时吓得纷纷尖叫。
便听乔道清尖叫道:“五雷天罡正法!该死了,哪位高功在此?这是把贫道当妖魔收么?且看道爷的三昧真水大法!”
他被人破了障眼法术,心中一时大怒,抽出锟铻宝剑,圆瞪一双碧眼,就要施展出翻江倒海的大神通。
却听有人叫道:“甚么三昧真水?莫非是我家乔兄弟?”
这个声音却是耳熟无比,乔道清连忙止了法,高叫道:“武大哥?你如何在此?罢了,且待小弟来相见!”
却说曹操等人,循着金兵进军故途,一路收拾地方、安抚百姓,又招募兵马,因此行得缓慢,直到这日,才走出太行山,来到黄河畔,正要沿河而上,往孟州渡河,却是时迁眼力好,指着河里叫道:“哥哥们快看,那是个甚么玩意。”
众人一看,却是桌面大小一团白雾,贴着水面,逆流飞蹿,白雾中隐约有一串花瓣,花瓣上尽是些蚂蚁。
花瓣这等轻飘飘物事,吃水一冲,自然落花流水,岂有逆流而行本事?何况这白雾也自怪异,曹操等人见了,无不啧啧称怪,都奔来水边看稀奇。
公孙胜却有法眼,当即开法眼一看,花瓣上哪里是蚂蚁?分明都是些人,而且一个个衣着不凡,显然都是贵胄一流。
当下惊道:“哥哥,深山大泽中,或有山精野怪,以幻术掠了人去,做血食享用!这厮一掠近千人,必是甚么惊天动地得怪物,或是黄河中蛟王也未可知,若不管他,必要戕害天下!”
曹操喝道:“我等许多兄弟在此,怕什么妖物?道长只管下手,我等都来相帮。”
公孙胜当即施展五雷法,破了罢白雾,却是怕船上人落水,不敢连花瓣都掀翻。
乔道清见人破法,自然大怒,两边正要相斗,却被老曹听出乔道清声音,当即叫出声来。
乔道清也是又惊又喜,就捏个诀,御着花船呼啦啦冲到河岸上,随即收了法术。
那些金枝玉叶,只觉脚下得船儿陡然消失,一个个骇得几乎尿下,惊叫声中,纷纷跌倒,这才发现,自己都坐在岸边,少数眼尖的,尚看见地上湿乎乎的小小花瓣。
老曹等人只见一个小浪头打上岸来,随即眼前一花,面前凭空多出无数男女,虽然姿态不雅、面色青白,但相貌、衣着、气质,却均是人间罕见,不由愣楞看向乔道清:“贤弟,你这弄得却是怎个花样?”
赵构扶着哥哥起身,他也被方才变故吓得丢了三魂,勉强看去,只见这些人马,分明都是真人活物,当下胆气健壮,又见自家人失了威仪,急于找回场面,连忙叫道:“大胆!见了当今圣上,还不下拜?”
曹操看了一眼,果然有个身穿龙袍的年轻人,看服色,却是宋朝皇帝无疑,不由奇道:“什么时候换了皇帝?这个皇帝我没见过啊。”
赵构怒道:“大胆!你……”
不料焦挺一个虎扑上前,劈面一个耳雷子抽翻赵构:“大胆,我哥哥都没见过的皇帝,必是假的无疑!”
有分教:花船白浪出东京,浊水狂雷惊贵卿。赵九欲将场面找,不识焦挺本无情!
第633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宣和三年,靖康元年,四月,彗星经天,其芒如火。
有相士曰:此大不祥之兆也。
宋国皇都,方圆百里,三国势力,各怀鬼胎。
先有残辽势力,以天锡皇帝耶律淳为首,取河北,渡黄河,围攻宋都。
宋皇震怖,遂启雁门,放金兵入境,助其御辽。
金兵以完颜娄室为帅,一路扫荡地方,又募太行、吕梁诸寨强梁为羽翼,袭破郑州。
眼见残辽陷入夹击,宋皇忽生一计,欲假金兵威势,迫使残辽为刀,去替他攻灭山东不臣。
残辽将计就计,遁出包围,转移至东明县,观望形势。
金兵这边,也是胃口大开,求割河东路为酬,宋皇咬牙不许,金兵怒而攻城。
宋皇遂惧,提水师幸镇江,让位于太子赵桓。
赵桓即位于危难之际,困守汴京孤城,城西金兵攻势如潮,幸得军民都肯效死,一直不得克破。
却有奸臣杨戬、李彦、梁师成、王黼等,因新君有见弃意,心生忐忑,献城于辽。
辽兵大喜,遣大将兀颜光,统率万骑,自朝阳门入城,汴京就此而陷。
辽军大部随后而至,却有西军小校张元清,携重伤之躯,一人一弓,独守吊桥。
及辽兵至,见一宋卒半跪桥上,无不惊奇,本道其惧死欲降,走近前时,闻得元清高呼:“辽狗欲入汴梁城,且先过我张元清!”
言罢,发弓而射,辽将“鬼金羊”王景不曾提防,一箭正中咽喉,翻筋斗落马而死。
耶律大石震怒,发兵五百攻之,张元清神色不变,连发十五箭,射杀辽兵十三人。
欲再射时,箭矢已绝,辽兵已至桥上。
元清勉力立起,哂笑道:“尔等今日,可识得‘箭寒西北’乎?”
说罢,翻身跳入护城河,就此捐躯报国。
城中兀颜光纵兵大杀百姓,耶律大石见了大惊,急忙令止:“金人尚虎视于城外,汝欲失尽民心乎?且随我去捉了宋皇,才是正经!”
连忙令人救火、接管城防,又同兀颜光合兵去打内城。
萧干后续入城,听闻耶律大石举措,连连点头:“吾等又非来打草谷,以后根基都在此地,万万不可失人心也!”
便把亲信人马派出,制止乱军杀人抢掠,又把趁机作乱的城狐社鼠,尽数捉了正法。
再说西城之上,诸将炮打金营,眼见打得金营一片狼藉,正自快活,不料乐极生悲,铁炮回震,竟把刘光世左腿撞断。
正呼人救治时,忽闻城中山呼海啸一般,都吃一大惊,纷纷讶然回望,却见辽国铁骑入城,绕道大杀,众人无不震惊,齐声呼道:“辽兵如何进得城来?”
“还能如何?”雷横毕竟不是正经宋将,脑子转的飞快,跳着脚大骂:“必然是皇帝怕死,降了辽国也!”
“啊呀!”刘延庆本就心疼儿子,满眼流泪,闻听此言,愈发跺脚大哭:“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说也奇怪,雷横一见辽兵入城,下意识就觉得是皇帝投降,顺口说出,而这满城军将,竟无一个觉得不妥的。
王焕、张开两个老将,对望一眼,纷纷坠下老泪:“罢了,国事如此,吾等战将,自当死国,岂能随那没种的皇帝去做辽臣?”
说罢各自持起兵刃,就要下城去拼死一战。
雷横一把一个扯住,恳切道:“两位老将军,老皇帝逃跑、小皇帝投降,当真令人齿冷,然而越是如此,我等越发不可轻贱了此身!将军请想,皇帝可降辽,我汉家天下,亦可降乎?”
两个老将一呆,死灰的眼中,忽地又跳出一丝光亮:“雷将军,你说该当如何?”
雷横往外一指:“汴梁虽然难守,西北犹有西军。我等与其枉死,不如带将士们杀出,请小种相公做主,杀将回来报此国仇!”
刘延庆在一旁连连点头:“不错!国事如此,正该我西军力挽天倾!官家几番催小种相公进兵,算算时日,此时或已过了潼关!此城既失,干脆且去同他种家军会和,再做理会。”
王焕、张开方寸已失,闻言连连点头:“既然如此,那便杀出去。”
姚兴大喝道:“若要厮杀,姚某来当先锋!干脆便自金营杀出去,辽狗若来追,让金狗替我等挡了。”
雷横兀自不忘初心,一把扯住惊呆了的凌振:“轰天雷,同去同去!”
几人说干就干,急放了吊桥,领军冲下城墙,径直开了城门,七八千人马,一股脑儿杀了出去。
且说娄室营中,被他一番炮打,乱成一团,正不可收拾间,忽见宋兵开了城门,大举冲杀而来。
不由惊道:“罢了!俺倒小看了宋人,他屡战屡败,竟然还跟来袭我营!既然如此,这一阵,本帅让了他又如何?”
甚么让不让,也不过找句话说。
娄室自家知道,麾下兵马吃宋军一顿炮火打没了士气,一时三刻,岂能收拾起来?只是不曾想到宋军竟真敢趁机杀出罢了。
他连忙下令,本部女真、老兵都先退避,至于最乱的忠义军,反正收拾不起,索性弃了不顾,任宋军去杀罢了。
假若运气好,宋军竟和忠义军搅和在一处,说不得还要趁机令本部军马反攻,来一个反败为胜哩。
好在女真兵虽惊不乱,裹着辽国降军及时退开,宋军杀到时,营中只有几万忠义军的人马。
娄室远远瞪着眼,想看忠义军能不能乱打乱缠,陷了宋军在阵内,却不料这支宋军古怪无比,丝毫无恋战之意,径直杀穿了忠义军,望着西面去了。
把个娄室看得目瞪口呆,满脸费解之色:这厮们却欲何为?莫非汴梁他们竟然不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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