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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狄仓灵,他站在兄长身边,淡薄的笑意都像是用勾线笔细细修勒在脸上的。
  精巧却没什么真情实感。
  满月越发看不懂他了。
  说回狄玄烛,他为人淡泊,但不是不谙世事,更甚他深知关窍——让人来的是面子,留住人的是酒色财利。
  要说的话说完,他便不再废话,赶紧步入今日的主题:品茗听琴。
  临江仙台修建得很讲究,古琴音色韵味优容,但远不如筝、瑟或琵琶声音华丽鸣亮,需得在极静的环境中去品,才能得曲中妙意。
  而这观景台就恰到好处的拢音,琴音在这里听,每一响都能跳进人心里去。
  泛音空灵缥缈,按音余韵悠长。
  纪满月这个不怎么懂音律的,都痴迷其中。
  琴师四五曲弹罢歇场,在场众人居然还都回味在余音里。
  好半天,才有人带头鼓掌。
  正是那中书令黄大人。
  黄大人今日前衣着相当考究,一身天青色的文生袍,外罩带着风毛的绒氅,书生气里渗着富贵,还不显老气。
  他是挨着纪烨坐的,笑吟吟地向世子道:“幸亏王爷今日没来,否则丝竹之声,只怕要让王爷鸡皮疙瘩落满地,烦也烦死了,单论风雅,世子不知比王爷上道儿多少倍。”
  话说得很大声,纪满月听得直皱眉。
  难怪黄大人虽然曾为帝师,依然不受丰年待见,身上毛病可太多了,上次中秋宮宴满月就觉得他怪丢人的,今儿又开始阴阳怪气。
  也不知他和祁王之间有什么过节。
  按理说时至此时,狄玄烛想说的事儿说完了,请大伙儿茶喝了,琴听了,可以散伙了。
  但狄公子并没直言送客,又一次展示了狄家做事的周道——时间已晚,为诸位准备了晚膳酒菜,虽然“简单”,也是名厨的手艺。
  其实就一个意思:有事儿的可以走了,爱热闹的留下继续。
  安王身体不好,知道自己不走没人好意思走,于是第一个走了。
  这头一开,便陆续有人起身告辞离场。
  想走的走完,狄仓灵到场中道:“琴韵古雅,却不衬酒兴,狄某花重金请来入宫御演的歌舞乐伎,全当给在座的诸位助兴。”
  酒宴开席,伴着酒菜下肚的,是流勒舞姬乐师的可餐秀色。
  当日中秋宮宴上,黄大人就被阿笙迷得五迷三道,今日,再见姑娘,魂儿瞬间跟着人家跑了。可阿笙在这老色鬼身边转悠了几圈,就变得对他十分不待见,似是和纪烨熟识,吹着笛子总往世子身边绕。
  黄大人几杯黄汤下肚,觉得喝下去的是姑娘身上的香韵缭绕,那香能勾魂,一直撞到顶梁去,闹得他五脏六腑都痒痒。
  老色鬼忍不住叹息道:“老夫当年也是玉树临风的俏郎君,如今枝颓叶儿枯黄,不得姑娘待见。”
  纪满月心道:有孟姑娘调的香粉勾引,黄大人这不要脸的病,犯得越发得心应手了。
  果然,黄大人不禁满月腹诽,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到姑娘身边伸手就要搂人家的腰——没了皇上和王爷在场,他相当放得开。
  阿笙身形一晃,腰肢游鱼似的,轻易便躲开了黄大人的咸猪手。
  黄大人搂空很是不甘心,追过去,道:“小美人,不如你跟了我,我帮你把族籍提一提?”
  这话本是诱惑,可不知触动了阿笙哪根神经,乐音戛然。
  她一停下来,跟着她的几名乐师舞姬也都停了。
  观景台很大,乐舞热闹时不察觉,这会儿骤然消停了,只觉场中的温度骤冷。
  多少年黄大人没有被这般甩过脸子,更何况,还是他视为玩物的乐师。他也冷脸,道:“天大的脸面抬举,姑娘不要吗?”
  阿笙秀眉立起来,道:“小女子是舞女,也是有心的,不愿做违心的事情。”
  黄大人冷笑道:“你可知身为贱籍,我即便杀了你,也都只随老夫高兴,莫要不知好歹。”
  话越说越僵。
  狄仓灵身为主家,不能眼睁看着事态恶化,上前劝道:“黄大人,强求没意思,生气不值得,”说着,拎起桌前酒壶满斟一杯,“是狄家照顾不周,明日自当登门谢罪。”
  “登门谢罪”几个字,他咬重了语调,显然必不会是空手而至。
  可黄大人的脑子已经被姑娘的笛子声搅成了一碗豆腐脑,偏就认上死理儿了,道:“老夫偏喜欢吃这种强扭的瓜。”
  黄大人中书令是正二品的官,满月和祁王世子不开口,就再没人敢劝。狄仓灵看看纪烨又看看纪满月。
  场面尴尬异常,一时真僵住了。
  纪烨会意,看眼身边的高嘉,笑着起身,到黄大人身边,耳语两句。不知说了什么,老流氓先是一愣,而后笑得无比淫/邪。只看这笑,便知他那捻酸文人的外皮下,裹得是流氓色鬼的馅儿。
  黄大人清了清嗓子,向阿笙道:“罢了,今日看世子的面子,你自罚酒三杯,这篇儿就翻过去了。”
  事到如今,祁王世子递了台阶,阿笙不至于非要往南墙上撞,她回身拎起邻桌的酒壶酒杯,便要倒酒。
  “慢着,”一直没吱声的高嘉突然出言阻止,拎起自己桌上还温着的酒,“天冷寒气重,姑娘莫要喝冷酒。”说完,要来干净杯子,满酒一杯,递在阿笙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