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轻轻关上了。
确认四周归于安静之后,燕摇春才猛地睁开眼,瞪着水绿色的帐顶,老实说,在这之前,楚彧的好感对她而言,只是一串数值而已,没什么实际意义,但是就在此时,她才真切地意识到,楚彧是喜欢她的……
这好像……有点儿危险。
燕摇春想东想西了半天,所幸再烦乱的思绪,也抵抗不了强大的生物钟,她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等醒过来时,竟然已是入夜时分。
窗外传来雨声,淅淅沥沥,显得屋子里愈发安静,燕摇春披衣起身,扬声唤道:“知秋。”
很快,知秋应声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一盏茶,道:“主子,下雨有些凉了,您多穿一件外衫,免得受风寒了。”
燕摇春喝了茶,又揉了揉眉心,不知是不是睡觉前想得太多了,她现在觉得额头隐痛,知秋不禁担忧道:“主子是不是身体不适?”
“没有,”燕摇春掩饰道:“只是刚刚睡醒,有些没精神。”
两人正说着话,盼桃忽然从外面进来,道:“主子,阮更衣的贴身宫女来了。”
“请她进来。”
不多时,盼桃便领着一个宫女进来,燕摇春在阮拂云身边见过她,名叫月香,她浑身湿透了,看起来狼狈不堪,一进门就给燕摇春跪下了,哭着求道:“燕美人,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
第53章
“燕美人,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
燕摇春一惊,连忙扶起她,道:“拂云怎么了?”
月香便哭哭啼啼地道:“主子在给宁美人找珍珠,她身子本就弱,下这样大的雨,如何承受得住?求燕美人帮帮她吧?”
燕摇春听了,立即唤盼桃拿伞来,让月香领路,等出了玉华宫,她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下午阮拂云跟着宁美人一行人去清夏堂,席间众人谈笑,赵才人夸宁美人钗子上的珍珠很漂亮,宁美人道这只是普通的珍珠,还说她有一颗指头大的鎏金紫珍珠,十分珍稀,是她外祖母的遗物,赵才人嚷着想看,宁美人便唤人取了来,让众人传看。
最后那颗珍珠传到阮拂云面前,阮拂云生性谨慎,没敢亲自接,只就着宫女的手看了看,夸了几句,盛着珍珠的锦盒便放在了她手边,谁知等到宴席快散的时候,那珍珠竟不见了!
宁美人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命人找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正在众人不知所措时,岑才人却忽然说,最后一个看珍珠的人是阮拂云,那锦盒也是放在她旁边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阮拂云身上,她惊慌地辩解,说自己没有碰过那颗珍珠,岑才人不信,话里话外都意有所指,正在阮拂云解释之时,宁美人反而为她说起话来,说阮妹妹应该不会拿一颗珍珠,想是袖子宽大,不小心碰掉了。
她如此体贴宽容,善解人意,却令阮拂云百口莫辩,赵才人主动为她解围,帮着找了起来,事已至此,阮拂云也只能跟着找寻,为此还发动了所有的宫人。
她们设宴原是在园子的枇杷树下,旁边还有一个小花池,草木深深,要找一颗紫色的珍珠谈何容易?空忙了大半下午,天又下起雨来,阮拂云只能硬着头皮,撑伞打起灯笼继续找。
听到这里,燕摇春就知道,这所谓的珍珠究竟是什么了。
无非是一个局而已,阮拂云若是不找珍珠,便会成为岑才人口中的偷窃,她为了自己的清白,只能竭力自证。
但燕摇春有些不明白,岑才人也就罢了,宁美人为何会忽然为难阮拂云,按理来说,阮拂云性格温顺得近乎怯懦,与她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
清夏堂。
雨声淅沥,屋内灯火通明,宫女将温好的酒斟入玉杯中,恭敬送到宁美人面前,玉指纤纤拈着那杯,宁美人浅啜了一口,叹道:“不愧是御赐的酒,果然与寻常的酒不一样。”
岑才人却道:“太烈了,嫔妾觉得不如果酒香甜。”
宁美人笑了,道:“原来岑妹妹喜欢果酒,这倒好办,我改日叫人送几坛碧桃酒给你。”
她的目光投向门外,夜色幽深,廊下的灯笼将雨幕映得愈发细密,一个纤弱的人影提着灯笼,正在仔细地翻寻着草叶,她看起来疲惫不堪,浑身都湿漉漉的。
“要不要请阮更衣进来?”宁美人似模似样地轻叹道:“想不到她看着不声不响,却原来也是个倔脾气。”
岑才人哼笑一声,道:“美人可怜她?她可不一定瞧得上。”
她循着宁美人的目光,看向雨幕之中,道:“初时我们与她交好,有什么好事都拉上她,吃的用的也都记着她那一份,人家巴巴地攀上了雪月斋那一位,转头说我们的不是。”
岑才人话锋一转:“说起来,她这么做,说不定还在心里怀疑我们,上一回在拾翠居,是我们害得她掉下去的,燕美人救她,那她就是好人,我们都是坏人。”
闻言,宁美人看了她一眼,片刻后,微笑起来,道:“那可真是太冤枉了,若当时在她身边的是我,我也会伸手拉她一把的,后宫里都是姐妹,如此猜忌,倒叫人心寒了。”
说话间,园门口有昏黄的灯笼光芒,穿透雨幕,朝这边靠近,一个宫女匆匆过来,低声禀道:“主子,燕美人到了。”
宁美人摇着纨扇的手一顿,道:“呀,来得好快。”
夜雨较之前小了许多,纵然是夏日,被风一吹,也泛起些凉意来,燕摇春一进园子,就看见阮拂云正蹲在花木下,翻找着什么,她整个人被雨淋湿了,看起来瑟瑟可怜。
“拂云。”
她闻声抬起头来,燕摇春已大步上前,将她搂住了,触手冰凉,衣裳也湿漉漉的,不由蹙起眉,道:“我们回去。”
“可是……”阮拂云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地看着她,哽咽道:“我、我真的没偷她的珍珠……”
“你这笨蛋,”燕摇春忍不住叹气,道:“还管那珍珠呢,咱们没偷就是没偷,谁敢说你偷了,叫她拿出证据来,官府判案还要讲究一个人证物证呢,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给人扣屎盆子?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长得什么狗模样?”
说到最后,她来了气,音量也提高了许多,果不其然,片刻后,那灯火通明的屋子里有了动静,宁美人和岑才人两人一前一后出来了。
宁美人叹道:“燕姐姐这话说的,好似我在故意刁难阮妹妹了,那珍珠确实稀有,原是我外祖母留下来的遗物,我倒也没有说是阮妹妹故意偷拿,想是不小心碰落了,阮妹妹自己要找这么久,怎么能怪到我这苦主头上呢?”
“还遗物呢,”燕摇春不客气地道:“你那死了的外祖母,要是知道你扯她的虎皮做大旗,说不得要掀开棺材板出来给你一嘴巴子。”
宁美人表情一变:“你——”
“我什么我?”燕摇春冷笑一声,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既然是珍贵的遗物,就好好收起来,自己一天三炷香供着,拿出来招摇显摆,非要装这个逼,弄丢了又要别人给你背锅,跟人沾边的事情,你是一件都不做啊。”
岑才人道:“燕美人这意思,阮更衣弄丢了东西,反倒是宁美人的不是了?”
“不然呢?”燕摇春瞥她一眼,道:“三岁小孩都知道,自己的东西自己看管好,再说了,谁说是拂云弄丢了?你亲眼看见的?”
岑才人:“嫔妾虽没有亲眼看见,可那珍珠在阮更衣看的时候还好好的,她一看完就不见了,锦盒也是放在她的手边,若不是她弄丢的,难道是有鬼?”
谁料燕摇春反而笑了,道:“那你晚上可要注意了。”
岑才人莫名:“注意什么?”
“注意鬼啊,”燕摇春讥嘲道:“你说的这番鬼话,叫鬼听见了,还以为你是他们的同类,晚上说不定会来找你谈心呢。”
岑才人面色骤变,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燕美人却大谈特谈鬼神之事,莫非是想堵住我们的嘴?”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燕摇春翻了一个白眼,伸手接过知秋递来的披风,替阮拂云披上,道:“岑才人那张嘴厉害得很,满皇宫的夜壶都倒不满,区区鬼神怎么能堵得上呢?”
说完这话,她便拉起阮拂云的手,领着人走了,再耽搁下去,燕摇春怕自己要动手了。
目送那一行人远去,岑才人着实气得不轻,转头看向宁美人,道:“宁姐姐现在相信了吧?这阮拂云厉害得很,还叫了燕美人来撑腰,她做错了事情,最后反倒成了你我的不是了。”
宁美人微垂着眼,轻叹道:“她们二人同气连枝,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燕美人如今风头正盛,咱们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话虽如此,她脑中忍不住又回想起另一件事来,今天一早,太后召她去慈宁宫问话,说起前几日侍寝之事,宁美人也没隐瞒,将自己在偏殿写了一晚上书的事情说了,此事对外自是不好宣扬,只能打折了胳膊往袖子里藏,但太后是她的靠山,没理由自己吃了苦头,还要藏着掖着的道理。
太后听了之后,倒是没说什么,反而召来尚寝局的女官询问,女官翻了册子,发现上面几位嫔妃侍寝之事皆是略过了,唯有燕美人不一样。
燕美人是唯一一个真正承宠了的。
这叫宁美人心中妒恨难消,她模样好,家世好,顺风顺水十几年,第一次被别的人比了下去,这个燕摇春真是她的克星,从入宫到现在,只要遇上她,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
可宁美人拿她没有办法,那是天子的逆鳞,她还不想和对方硬碰硬,但是她既然收拾不了燕摇春,难道还拿捏不了一个阮更衣么?
所以就有了今天这一个局。
看着面露忿然的岑才人,宁美人语气淡淡地道:“看燕美人这态度,大概是彻底怨上岑妹妹了,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就连淑妃也斗她不过,岑妹妹与她交恶,往后可要多多小心了。”
岑才人看向她,道:“多谢宁姐姐提醒,但今日之事,本是因为姐姐所起,燕美人真要记恨,姐姐也无法置身事外啊。”
两人对视片刻,宁美人率先笑了起来,道:“看来,咱们两个,还真是要绑上一条船了。”
……
雪月斋。
燕摇春一进门,就让宫人赶紧去预备热水,给阮拂云沐浴,免得受风寒,阮拂云眼眶红红,道:“燕姐姐,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燕摇春拿了干净的帕子,替她搓湿漉漉的头发,随口道:“添什么麻烦了?”
阮拂云情绪低落,垂着头,道:“宁美人原本就有意针对你,你今日替我出头,岑姐姐想必也要记恨你了……”
燕摇春不以为意道:“她记恨她的,关我屁事。”
阮拂云急急道:“可是书上说,待小人宜宽,防小人宜严,谁知道她日后会做出什么事呢?”
燕摇春听了,思索片刻,道:“那要不这样,我去把她杀了,这样她以后就妨碍不着我了?”
阮拂云一呆,双眸微微睁大,见她那傻傻的模样,燕摇春忍不住扑哧笑了,伸手挠了挠她尖尖的下巴,道:“你还当——”
“姐姐万万不能亲自动手!”阮拂云连忙捉住她的手,语气急促道:“姐姐如白雪一般的人,怎么能为这种人脏了手?我们、我们另想办法。”
燕摇春:“……不至于。”
她虽然讨厌岑才人,但是作为一个现代社会五好青年,遵纪守法的道德底线已经刻在骨子里了。
阮拂云见她似乎只是开玩笑,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想,燕姐姐这么光风霁月的人物,绝不能沾上任何污点,谁也不能害她。
第54章
阮拂云沐浴梳洗后,便提出要回沁芳轩,燕摇春却道:“下这么大的雨还回去?再说了,你和岑才人同住长阳宫,就不怕她再为难你么?”
阮拂云张口欲言,燕摇春果断一锤定音:“今晚就在我这里睡吧。”
阮拂云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应了一声,燕摇春拉着她下五子棋,两人一边聊天,听窗外雨声绵绵,空气静谧。
燕摇春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赵才人呢?她怎么不在那儿?”
阮拂云垂着眼,思索着,答道:“赵姐姐一开始帮我找了一会儿,但是她今晚要去乾清宫侍寝,不好久留,便早早走了。”
燕摇春唔了一声,将白子狠狠地按在了棋盘上,抱怨道:“真是倒霉,若是她在,你未必会被欺负成这样。”
怎么就去侍寝了呢?
阮拂云看向她,欲言又止,燕摇春自是察觉到了,问道:“怎么了?”
“燕姐姐,”阮拂云握住她的手,踌躇道:“我、我不想侍寝,你能帮帮我吗……”
燕摇春有些意外,微微吃惊,道:“为什么?”
阮拂云轻咬下唇,低声道:“我害怕……”
这倒是正常,燕摇春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罢了,放在现代还在上高中,压根没成年呢。
阮拂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燕摇春面露沉思之色,以为她在为难,不由苦笑道:“姐姐就当什么都没听过好了,我方才淋了雨,说了些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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