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子心中焦急,懒得和她们计较,干脆恶人做到底,直接下令道:“三娘先去吧!”
李三娘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连忙上了前去看张顺。她这几日也不知道如何过的,眼见心上人好容易醒了过来,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张顺,什么话也不敢说,也不想说,只是眼泪忍不住刷刷的往下流。
张顺抓住了李三娘的手,感觉比李香要粗糙了很多。他想说些什么,更是无从说起。幸好柳如是及时拿来了纸笔,他便在三娘扶持下做起来,挥毫写就了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三娘,对不起吓着你了!”
“张生!”李三娘忍不住哭出声来。
且不说众女如何哭哭啼啼,逐个看完了张顺,红娘子这才来到走到他的跟前。
她眼睛也红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在张顺知道现在不是沉浸在儿女情长的时候,不由连忙问道:“我躺了几日了?外面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内外交困!”红娘子闻言差点哭了出来,家里没了顶梁柱,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强撑下来的,“不过,既然你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293章 议政
什么叫内外交困?张顺随即便反应了过来,有内奸!
当时张顺为了一举打垮洪承畴的官兵,不得不把李信、高一功统领的高营调了出来,定然是被人钻了空子。
再加上在战场之上,“乱世王”和他居然稀里糊涂“阵亡”了,其中蹊跷之处也太多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不等张顺要问,红娘子连忙一五一十把张顺“身死”之后的事情细细地说了。
原来当时张顺被亲卫快马加鞭送到城中以后,众人只道张顺已经呜呼哀哉了,唯有李香领着柳如是疯狂地跑下城墙,拼命施救。
红娘子本待下城查看,不意被张慎言拦住道:“主公生死,自有天定,非夫人所能为也。如今主公生死不定,人心惶惶,若是稍有疏忽,就会变生肘腋。臣请夫人赶快组成议政,以应万一。”
红娘子一听,原本慌乱的心神稍作稳定。自从当初张顺带领陈长梃、萧擒虎拜见“紫金梁”王自用之时,便有了“议政”的传统。
这些所谓的“议政”,其实就是几个有威望的臣子组成小组,全权接手负责义军之事。
当初的“议政”是由宋献策、赵鱼头和陈经之三人全权负责,只是如今时异事殊,不能照搬照抄起来。
红娘子也听说过此事,心中了然。她稍作迟疑,便对惊慌失措的众人说道:“如今我夫君受创,顷刻之间不能视事,暂由我和张公、宋先生联合议政,全权负责义军之事,诸位可有异议?”
他们三人本来就是张顺常年留守执政之人,无论资历、威望还是张顺对他们的信任都远超众人,哪个敢有异议?
见众人都没异议,红娘子正要发话,不意宋献策率爽朗一笑道:“夫人勿忧,主公合该有此一难。刚才我已掐指算过,此次不过有惊无险,虚惊一场罢了!”
张慎言心中正急,哪里有空听他瞎扯,不由瞪了他一眼。
宋献策毫不在意,反倒顾视众人道:“我知尔等不信,实乃尔等跟随主公过晚之故!”
“昔日主公助人输粮,行至孟津为洪所困,继而有杀钱放粮,举兵成事之举。”
“以今视之,与昔日仿佛。我义军当敌者,洪承畴也,正占一个洪字;而此前此后,正有主公欲散尽银钱,购买粮食以赈河洛之灾。前后兆应,何其相似也哉?”
“洪者水德也,舜王者土德也,银钱者金德也,粮食者木德也,大明者火德也。自古水火无情,为民所恶,故而舜王应运而生,志在天下。”
“如今朝廷势大,洪贼自西而来。西方属金,金生水也,水势更胜;水又生木,木克土也。如今洪水得金木二贼之助,故而土为水侮,合该舜王有此劫难。”
“然而,与洪贼战之初,主公早已耗费银钱购粮,发放粮食养兵,是去金木二贼也,此二贼一去,洪贼势孤矣。惜乎洪贼来之过速,金木未及散尽矣,故有此难。”
“及至此难既过,舜王便会一飞冲天,天下再无人能制矣!”
张慎言闻言心中不由嘛麦皮,自己勤勤恳恳、朝乾夕惕,才取得如此地位。结果这厮随便买卖嘴皮子,也特么出奇制胜。
也难怪张慎言对宋献策有几分羡慕嫉妒恨,这厮神神叨叨了半天,其实就告诉大家三件事儿:第一舜王没啥事,受了点小伤;第二天命是注定的,洪承畴难逃败亡的结局;第三义军马上就要一飞冲天了,这个时候考验来了,屁股可要把位置坐稳了。
果然这时代的人还真吃这一套,其他人听了顿时安心了下来,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张慎言这时候才连忙建议道:“如今有三件事儿最为重要。第一,赶快命人守卫王府,谨防有人借机生乱。第二,安排些人手,监视起城门的动静,谨防有人里应外合,夺取城门。第三,紧紧观察城外战局,必要时候赶快接替舜王的指挥。以保全军队为上,以击破官兵为下。”
红娘子闻言沉吟了一下,看了看宋献策一眼,结果宋献策轻轻点了点头道:“洪贼之助在金木也,金木者钱粮也。若是不能速胜,多耗费一些钱粮也是好的!”
“其余城中之事务必紧要,紧要之处唯小人也。城中大户叛乱不足惧,唯可惧者吕维祺也!吕维祺身为朝廷命官,天生两张口,吃两家饭,不可不慎也!”
“对对对!”张慎言闻言恍然大悟,虽然宋献策这厮不说人话,倒也真有几分本事。吕维祺门生故吏遍及洛阳府,此人本又受张顺猜忌,自从有相关牵扯的汇报以后,张顺一直将他半软禁在王府之中。
一念至此,红娘子也不由恍然大悟,连忙下令道:“王锦衣何在?城上风沙稍大,速请吕先生回府!”
那吕维祺本来在城上还颇为愤愤不平,觉得他们三人组成“议政”,居然没有自己的份,实在是欺人太甚。
结果他才发现,其实刚才欺人不太甚,现在才是太甚!
吕维祺第一反应,就是他们三人想搞政变,不由勃然大怒道:“舜王尸骨未寒,你们焉敢如此也?”
“恶毒诅咒舜王健康,罪加一等!”宋献策甚为可笑的摇头晃脑的应了一句。
可是吕维祺这下子真笑不出来了。直到这个时候,他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真的要搞我!
吕维祺深深地看了红娘子、张慎言和宋献策一眼,不由拱了拱手喝彩道:“实在佩服!我身为当事人居然比三位反应还慢了半拍,难怪你们能得舜王如此看中!”
吕维祺大摇大摆的随王锦衣去了,红娘子、张慎言和宋献策这才暗松了一口气。既然他没有反抗,好歹双方还没有撕破面皮,不至于日后不好相见。
王锦衣走到时候,红娘子等人特意嘱咐道:“赶到舜王府之后,赶快联系刘应贵、李夫人和马夫人三人。其中刘应贵麾下有百余王府护卫,马夫人手中有三四十人军官,李夫人手中有……有幼主!”
第294章 内奸
“后来呢?”张顺用手中的纸笔歪歪扭扭的写下了他的疑问。
“后来王锦衣、刘应贵和李三娘带着王府护卫、府中工匠,利用火炮守住了城中大户的围攻。而马英娘带着军官,还有你留下来到一百亲卫、城上募集的丁壮击退了城中大户夺取城门的举动。”
“城外因为高桂英假借你的旗号,稳住了军心,最终打垮了官兵两翼,曹文诏和悟空突破了中军壁垒。洪承畴只得退却,全线皆崩,如今固守在官兵营地之中。”
张顺轻轻点了点头,内外皆稳住了形势,结果比想象中的好多了。他便挥毫写就三个大字“辛苦了”!
红娘子见了,差点眼泪都落了下来。只是她不想在这些小蹄子面前失了威严,强忍着激动的心情,对张顺说道:“有两件事儿,我要向你请罪!”
说完,她自顾退却了两步,扑通跪了下来。张顺吃了一惊,正要起身扶她,却被柳如是和箭儿连忙摁住了,劝慰道:“老爷莫要扯了伤口!”
不等张顺说些什么,那红娘子便连忙说道:“第一,我自作主张,命那黄德清模仿了你的手笔,用了你的印章,给城外众将军各手书一封,以安众心!”
“第二,城中不靖,大户多有作乱。我调回了陈将军和萧将军,按图索骥,分别查处了当日作乱大户一十三家。男杀尽,女为奴,田产家业一应收归义军所有,杀戮过重,还请舜王恕罪!”
那黄德清便是老山长左冷禅的弟子,之前他替义军模仿过附近县令的手书诈开了洛阳城门,更是模仿了卢象升的手书,诈了老奸巨猾的洪承畴一把。
只是张顺万万没想到,他还能够被红娘子用来诈自己人一把。
张顺听到这里,原本还是扶她起来的动作便缓了一下。他们二人名为夫妻,亦是君臣。往日张顺虽然对她倍加信任,却也未必没有防备之心。
更何况这几日虽然事出有因,可是红娘子做的这两件事情皆触及了张顺的底线。
一个冒充张顺的笔迹,使用张顺的印章,触犯了张顺最核心的权利底线;一个杀戮过重,超出了张顺的心里底线。
可惜红娘子不能生而为男子哉!张顺心中不由感慨道,也幸好红娘子不是生而为男儿身!
这两桩事情,红娘子都是使得是枭雄手段,甚至可以说代张顺受过亦不为过。即便她不请罪,依照张顺的心性也不会太过苛责于她。
所以红娘子肯向他主动请罪,其实是她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诸女对她原本超然地位的威胁。
其中李三娘不但诞下长子不说,还先后参与了击破京营、嵩县卢象升部的战斗,更是生擒了郧阳巡抚卢象升,夸一声“福将”也没有任何问题。
李香不但身段模样一等一的好,深得张顺喜欢,她身边的柳如是更是一只“狐狸精”,惑死人不偿命。如今她又救了张顺性命,那身份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马英娘来的虽晚,却和张顺纠缠颇深。如今更是代张顺主管军校,又有哥哥张三百被张顺大力培养,颇有汉代外戚遗风。
甚至连地位最为低贱的高桂英都有帮助张顺稳住军阵之功,由不得红娘子不急。她生怕原来自己自行其是的手段,在张顺心中留下了芥蒂,便有了这番试探。
张顺心中其实有几分感动和感慨,便连忙亲手把她扶了起来,然后饱饱的沾满了墨汁,挥毫写就道:“一山不容二虎!”
红娘子不由心脏猛然往上一提,却见张顺已经写好了第二句:“幸亏一公一母。”
她这才知道张顺故意吓自己一跳,不由白了他一眼,继续看了下去。
只见张顺一气呵成,写就三四句:“漫言牝鸡司晨,实乃夫妻同心!”
所谓“牝鸡司晨”,就是嘲讽女主临朝乱政之事。见张顺连这种事都肯表示替自己兜下来,红娘子不由鼻子一酸,抹了把眼泪道:“只要爷肯念我的好,我以后就是粉身碎骨也算值了!”
说什么胡话?张顺连忙伸手捂住了红娘子的红唇。两人稍微温存了片刻,红娘子想起来其他几个“骚蹄子”还都在跟前看着呢。
她连忙挣扎开来,整理整理妆容,这才正经的继续说道:“当家的可知为何当日义军连遭到官兵突袭?不仅‘乱世王’战死,你更是身负重伤?”
“我如今已经查的明白。原来是吕维祺门生元谋、吕维祺之子吕兆麟充当内应。当时作战之事,那吕维祺门生元谋躲在城墙之上,观察义军虚实,用旗帜替官兵指点义军首领所在!”
原来如此!张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那陕西总兵左光先能够掐准时间、掐准地点对义军进行突袭,甚至连“援军”什么时间能够到达也了如指掌。
幸好官兵所谓的“援军”是义军自己人,要不然义军猝不及防,遭他这么一突,引发全军崩溃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不待张顺问询,果然红娘子继续解释道:“那元谋搭上的正是陕西总兵左光先的线,而吕兆麟搭上的是五省总督洪承畴的线。”
“前些日子你曾经说过,义军探查到吕府偶有信号放出,与城外遥相呼应。后来查的严了,变没了动静,便是出自吕兆麟之手!”
事情大发了,此事吕维祺到底知晓不知晓?张顺皱了皱眉头,他挥毫问道:“可有证据,与吕维祺有没有关系?”
“元谋在城上偷偷摸摸,正好被巡城的马英娘所捉,本来准备等风头过去以后,再看在吕维祺的面子上放了。结果没想到当晚城中大户围攻王府和城门,皆被义军击破,当场俘虏了不少人马。”
“随即招陈长梃、萧擒虎入城,按照口供搜查,共查处一十三家。其中书信往来,多涉及到元谋和吕兆麟两人。好在从目前证据看来,元谋更像是主谋,吕兆麟自从被义军严查以后,便断了联系。只是此事是不是壁虎断尾,也为未可知!”
张顺闻言眉头不由拧成了一团。吕维祺身为洛阳名士,不但交友广阔,更是桃李满天下。
张顺若想成就大业,就不得不拉拢此人。唯有借助此人关系,和当地土著结成盟友,那么河南府方能成为义军牢固的根基,为我所用。若是连吕维祺都反了,难道自己还得学曹操杀边让不成?
想了半晌,张顺这才挥毫写道:“一会儿招张公、宋先生前来一见;分别两次召见诸将:曹文诏、陈长梃、李信、高一功;曹变蛟、萧擒虎、李牟、李际遇以安诸将之心。”
“最后,我要亲审吕维祺!”
第295章 投名状
当张顺亲自走近王府的监狱的时候,吕维祺和卢象升正盘腿相对而坐,隔着那监狱的栅栏下棋。
监狱里面并没有棋,他们便画地为棋盘,撅草为棋子,下得不亦乐乎。
卢象升的掌牧杨陆凯、仆人顾显没有半点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觉悟,反倒大呼小叫的为卢象升支招。
吕维祺半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捏着一根干草,随意的掐了好几节备用。
张顺本来想先夺人声,来一嗓子来着,结果想起来自己的喉咙,只好示意了王锦衣一下。
王锦衣连忙上前狠狠地拍了两下监狱的栅栏,高声喝道:“你们干什么呢?不知道是自己犯人啊,还敢……”
王锦衣话还没说完,张顺便给了他一脚。倪马,老子让你帮我打个招呼,谁特么让你耀武扬威呢?没一点眼力劲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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