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尤氏将门出身,原本是昌平总兵官,后来迁任山海关总兵。
去年后金征讨逃往土默特的林丹汗,回师的时候围困宣府。他与宁远总兵吴襄受命驰援,却因拥兵不进,以至于被褫职论戍。
还未来得及成行,就因为张顺横行豫西,势大难制。朝廷便让他携副总兵张外嘉率领山海关关门铁骑五千骑,前来讨贼。
那湖广巡抚唐晖因为担心陕西和豫西的贼寇流窜到南阳、湖广,便命他驻守雒南兰草川、卢氏朱阳关等地。
如今南阳城急切难下,湖广巡抚唐晖也顾不了许多,只好下令调他前来。
其实这便是湖广巡抚唐晖用兵不善了。那尤世威和张外嘉手中有铁骑五千,实力更胜傅宗龙祖宽麾下辽东铁骑。
若是唐晖能够将其调到叶县进行会战,纵马驰骋,来往疾突,无人能挡,义军便会陷入十分被动的地位。
结果这厮把五千精骑放到崇山峻岭之中进行防御,实在是大材小用、骥服盐车。
正当湖广巡抚唐晖调兵遣将的时候,那张顺正立于王府山之上。
他对众人指指点点道:“你们且看,有此观测点,城外官兵动向秋毫毕现矣!”
那湖广巡抚唐晖倒和张顺英雄所见略同,正好立营于当日义军攻城时立营旧址上。
一来,还有部分残留,省却了官兵些许扎营的功夫;二来,事有不谐,亦可退往北面的山中,以图再战。
而正对官兵营地的乃是南阳北门,唤作博望门。就是《三国志演义》中,诸葛亮火烧博望坡那个博望。
当然,实际上历史中火烧博望坡的主人公乃是皇叔刘玄德。张顺经曾雨柔讲解,才知晓此事。
官兵的新一轮进攻开始了,一队队的官兵抬着长长的梯子,搭在南阳的护城河上,当作简易木桥进行渡河。
早有义军守军射下箭支,湖广兵披甲较少,顿时纷纷中箭。
失去防护的人体非常脆弱,哪怕是拉力较小的弓箭,也能钉穿士卒的身体。
受到贯穿伤的士卒,一下子就失去了战斗力,甚至有的直接跌入护城河,扑通了两下以后,只剩点淡淡的血花漂在河面上。
等到官兵渡过护城河以后,迎接而来的是乒乒乓乓的擂石、滚木。
南阳多山亦多石,是以城中较容易备下擂石。
原本南阳城中就有一些官兵备下的石块,义军接手以后,又从城外运入不少。
“财大气粗”之下,一时间像不要钱一般掷下城墙。这些东西是碰着死,磕着伤,几乎毫无防护的官兵,顿时一阵哀嚎。
也不知过了多时,填了多少人命,终于有官兵爬上了城楼,迎接他们的是密密麻麻的长枪攒刺。
有的人被刺成了刺猬,有的人被刺成了肉串。尸体一具一具的抛了下去,又不知砸死砸伤了多少官兵。
如同血肉磨坊一般,湖广巡抚唐晖的攻城既血腥又无趣。
城上的义军几乎杀的手软,突然博望门城门大开,一支列着锐阵的抢阵杀将出来。
先是箭雨飞来,然后是长枪攒刺,顿时官兵大溃。
奈何因为护城河阻拦,官兵逃无可逃,大多数人不是跌入水中,就是被当场刺死,只有极少数踏着搭在护城河上的梯子,得以逃出生天。
城中的百姓听鸣金声再度响起,很有军事素养的判断道:官兵又败了!
第59章 援军
血腥的攻城战还在继续,南阳城外的护城河也几乎被填平。
其中充填物有些官兵投进去的是泥土,有些是城上掷下来的擂石,更多的则是几乎看不出本来模样的尸体。
城门附近的城墙几乎满满覆盖了一层黑紫色的血渍,都是攻城者残留下来的印记。
原本没见过血的曾氏、黄氏和朱氏,刚开始看到这种情形,还颇为不适,结果到现在也习以为常了。
甚至黄氏还私下里对朱氏说道:“我过去听老人说杀人如杀鸡,如今看来果然不可信,这世上哪有这么多鸡来杀?”
曾雨柔听了,不由皱了皱眉头向张顺问道:“不知这战争要持续到何时?这般杀法,实在是……”
“慈不掌兵!”张顺闻言也不由叹了口气道,“我不杀他,他便要杀我,我们落到他们手中,恐怕比他们还有惨上百倍!”
“好在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作为敌人都快顶不住了,想必官兵崩溃亦在最近几日!”
官兵的实际情况,比张顺想象的还要严重。
唐王朱聿键看着营地中哀嚎不断的士卒,他走过去,竟然没有一个人动弹一下,向他行礼之人。
这些人上下尊卑全无,冷漠地看着自己头顶的上司。
朱聿键莫名其妙想起了一句话: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仇雠!
他打了个寒战,裹了裹身上的裘皮大衣,连忙躲进了湖广巡抚唐晖的中军大帐。
朱聿键见那唐晖正和南阳知府老神在在的下着棋,不由抱怨道:“军门,你也忒心大了。”
“这时候还有闲心下棋?有空你去帐外看一眼,说不定什么今晚就会发生啸营之事!”
“唐王慎言!”朱聿键话音刚落,那湖广巡抚唐晖连忙拉着他把他拉到跟前,低声应道:“我如何不知?故作镇定以安士卒之心罢了!”
“‘顺贼’果然善战,官兵数次进攻,无功而返。如今士气低落,正是贼人伺机反击之时,吾等之久矣!”
“这是为何?”朱聿键不安地扭了扭坐在椅子上身体,如何坐在火山口一般。
“引蛇出洞!”湖广巡抚唐晖闻言不由笑道,“贼人若龟缩城中,虽千军万马,而不能撼之!”
“若是贼人出城浪战,两支铁骑自左右而出,夹击贼军,那事情将会如何?”
“你是说山海关关门铁骑?”唐王朱聿键恍然大悟道。
“没错!”湖广巡抚唐晖冷笑道,“下官刚刚接到消息,尤世威、张外嘉二将已经亲率五千铁骑到达镇平,随时可以出击杀敌!”
“我倒要看看城中的乱臣贼子能忍到什么时候!一旦官兵兵败如山倒,他会不会出城追击!”
“妙,妙,妙!”唐王朱聿键不由拍案叫绝道,“到时候还请军门给本王一个面子,让我亲手了结了此獠!”
“哎,其他事我皆依你,唯独此事不成!”湖广巡抚唐晖冷笑道,“我要把这厮押解到京师,千刀万剐,方才能震慑这些刁民恶徒!”
唐王朱聿键闻言纠结了半晌,这才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便依军门之策行事,定让此贼不得好死!”
三人商议一定,第二天一早,湖广巡抚唐晖继续喊来麾下将领尤翟文和许成名,下令道:“今日一起照旧!”
那尤翟文和许成名闻言大惊,连忙劝说道:“军门,士卒连日不歇,疲惫不堪,如何再驱赶着送命?”
“大胆!”湖广巡抚唐晖闻言不由拍案而起,怒道,“你们是在质疑本官吗?”
“拒不执行军令者格杀勿论,有胆敢鼓噪闹事者,罪及家中妻儿老小!我倒要看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尤翟文和许成名官小力弱,人微言轻,见事不可为,不由摇了摇头去了。
湖广巡抚唐晖见二人走出了营帐,这才向左右下令道:“命令标营戒备,谨防其他官兵生出乱子!”
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湖广巡抚唐晖这招死中求活,看似简单,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主动求死,十死无生,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为上!
不多时,隆隆的战鼓声再度响了起来。
大多数士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到一般。
左右军官看了,不由拿起马鞭,挨了抽了过去。
他们一边抽,一边骂道:“起来,都给老子起来!你们这些遭瘟的短命鬼,还想偷懒不成?”
都是战场上见过血的士卒,有些人闻言不由眼睛一瞪,就要反抗。
其他连忙拉住,私下里劝慰道:“和死人置什么气?不出两日,这营中必乱!”
且不说诸人各怀鬼胎,张顺在王府山上看了半晌,不由笑道:“官兵上下相疑,此败兵也!”
“为何如此说?”众人不由奇怪地问道。
“你们看士卒和军官之间已经拉开了一定距离,双方又多有争吵,想必军令已经难以执行矣。只需义军出城一击,官兵必溃败矣!”张顺笑眯眯的应道。
“臣请率兵出城,定破此獠!”萧擒虎闻言,不由主动请缨道。
说实话,张顺顿时有些心动。可是他转念一想,不由笑道:“暂且不急,稍等些时日,我等不费一刀一兵,管教他不战自败!”
“装神弄鬼!”高桂英闻言不由烦了根本白眼,知道张顺好故弄玄虚的老毛病又犯了。
双方象征性的战至晌午,官兵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而义军亦没有主动出城追击。
张顺习惯一日三餐,便让曾雨柔操刀做了几样小菜,热了壶小酒,和诸人在王府山的凉亭里边吃酒,边查看官兵情形。
不多时,张顺余光扫过南阳城北,只见远处官兵营地后面影影绰绰,似乎有大队人马赶来。
张顺不由一愣,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站起来用手搭了凉棚一看,望见似乎还有各色旗号夹杂其间。
张顺心里不由一个咯噔,如今自己深入敌境,四面皆敌也。
又有大队人马赶来,莫非是官兵的援军不成?
他心中顿时有几分懊恼,要是刚才自己伺机下令,让士卒发起突袭,说不定早已经击破当面湖广巡抚唐晖的队伍,然再应对此处人马便轻松了许多!
第60章 内讧
且不管张顺如何懊恼,却那南阳城北面的大军缓缓赶来,城中很快就能看清了对方的旗号、人数。
张顺站在城头是看了半晌,好像那旗号上写了一个“朱”字,大明自朱棣以来,再无宗室领兵的先例,也不知这支队伍是何人领兵。观其兵马,亦在万余之数。
莫说张顺莫名其妙,那城外领兵的湖广巡抚唐晖亦莫名其妙。他不由问道:“不知咱们大明有甚出名的朱姓将领?”
南阳知府和唐王朱聿键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唐王朱聿键不由猜度道:“莫非是宗室领兵不成?”
“不可能!”湖广巡抚唐晖知道唐王朱聿键的心思,不由冷笑道,“殷鉴未远,朝野岂无人耶?”
唐王朱聿键闻言不由沉默不语,而南阳知府连忙问道:“如今当如何应对?”
“背后之兵非敌即友,我且派人前去探查一番!”湖广巡抚唐晖皱了皱眉头,心中没有定数。
他便一边命令麾下标营做好防御的准备一边派人前去接洽。
不意他这边还没准备好,不知前线攻城的士卒如何望见了,纷纷惊道:“此必贼人援军,官兵败矣!”
一传十,十传百,顿时攻城官兵大乱。很多士卒竟然转身便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官兵败了,官兵败了!”
那攻城的将领尤翟文和许成名,呼喊了几下,发现毫无用处,也跟着士卒一起向城南逃去。
湖广巡抚唐晖、唐王朱聿键和南阳知府诸人哪里想到有这种变故?顿时大吃一惊,随即也要逃跑。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