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劭在注《汉书》中曰:“灞上,地名,在长安东三十里。”
《辞源·白部》:“白鹿原,地名,即霸上,陕西蓝田县西,灞水行经原上。相传周平王时有白鹿出现于此,故名。”
上,在古文中也做边、畔之意。
所谓灞上,即灞水之畔也,也即是夹在浐河、灞河之间,南抵终南的白鹿原。
此处两河相夹,依山临水,且又地形起伏高大,利于防守,堪称西安城东面门户。
若是从西安向东出发,途经此地,向东乃是崤函古道,沿灞河东岸趋向东南,则是通过武关的武关道。
南宋程大昌曾言其要害:“若夫霸上者,东距潼关,北望蒲关,又皆代郡、太原可犯雍之路也。”
反过来说,灞上作为西安的东面屏障,无论敌人是从东北、东面还是东南方向进犯,又都是必经之路。
一旦敌人攻占灞上,那么西安城无险可守,只能坐困孤城。
这也是当初为何刘邦率军占领灞上以后,秦王子婴不得不“白马素车,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向刘邦请降的原因。
也是为何有“灞桥送别”的典故,以及李广杀害灞陵尉的行为何其恶劣。
“灞桥”正建在灞河之上,乃是当初出灞上必经之路。
历史上长安作为都城,别离之人大多往富庶的东面而去。古人送别客人,多有送到路口的礼节、习俗。
刚好从此地出发,无论是往东北、东面还是东南方向,皆颇为便宜,故而汉唐时期常有“灞桥送别”之事。
而灞陵原本是汉文帝刘恒之墓,位于灞上北麓,刘家营以东地区,亦属于灞上范畴,汉代曾在此设灞陵县。
此地乃长安门户,那灞陵县尉自然是万分谨慎。
汉将李广只因为他严格执法,不许李广夜行,便在得势以后,借机斩杀了此人。
这简直是在挑战长安的安危,若是和汉武帝易地而处,张顺都觉得自己不可能轻易放过此贼。
闲话少叙,话说张顺率军到了白鹿塬,也即古之“灞上”之后,便亲自带人考察了狄寨、刘家营等地,发现此地确实是西安之门户,屯兵之良所。
这白鹿塬上不但有一大堆屯兵遗址,更是有数不清的遗迹、典故。
张顺综合其优劣之后,最终还是选定了昔日汉高祖刘邦所驻兵之地——刘家营。
此地西北两面临高崖,南靠深沟,皆高出河面三十至百丈不等,只有东面可以通原内,比最为雄险的城池还有雄险数倍。
堪称“仰高临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当”之地。
而在如今这个时代,弓弩虽然式微,但是火铳、火炮盛行,防守之便,更胜弓弩十倍。
以至于张顺自信满满的认为,若是义军若驻扎于此,准备停当,抵挡十万官兵的围攻亦不在话下。
“舜王殿下,咱们已经到了西安城下,为何攻而不攻,走而不走,反倒驻扎在这里?”“左金王”贺锦安排完毕手中差事,不由前来请教道。
“你观此地如何?”张顺闻言笑着不答反问。
“金城汤池,浑然天成,乃险地也!”贺锦老老实实道。
“眼光不要局限于此,要往远处看!”张顺站在高塬至少,挥手一指道,“由此向西,凭高视下,一马平川,西安在望。”
“昔日汉高祖刘邦居于此,秦王子婴请降;黄巢克华州,唐僖宗西走,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率文武官数十人至灞上迎接其入城,盖此故也!”
“舜王的意思是等着秦王携陕西巡抚甘学阔和陕西总兵左光先请降?”贺锦不由疑惑道。
“屁!”张顺差点被他气死了,“秦唐之时,朝廷外无援军,内无战心,又失险阻,自然是不得已而降。”
“如今官兵虽失白鹿塬,犹有甘肃、宁夏、临洮和延绥兵可用,岂有不战而降之理?”
“那舜王的意思是?”贺锦有几分不确定地问道。
“等!”
“等?”
“对,我军要等陈长梃、白广恩等部,亦要等其他义军的动向。而官兵则在等三边总督梁廷栋的救援。”张顺笑道。
“待到朝廷大军一到,一场大战不可避免。胜则入城,败者溃走,如是而已!”
“兵法曰:先为之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官兵自驻西安,我则驻守白鹿塬,足相抵也!”
“即便义军偶有小挫,亦可凭此防守,以待河洛援军是也!故而,我驻于此,即‘先为之不可胜’也。”
“若是三边总督梁廷栋不救,为之奈何?”贺锦思考了一下,不由提出疑问道。
“若此,西安城不战而胜矣!”张顺大笑道。
“西安城四十里,百姓不下百万,若禁闭城门数十日,其吃穿度用,从何而来?”
“若不闭城门,我距其仅三十里,马步半可日而至,岂可守哉?”
“这……舜王此计甚妙!”贺锦闻言思索了一下,不由赞道。
且不说张顺等人如何打算,只说自从义军退去以后,陕西总兵左光先松口气之余,也连忙派遣士卒,打探义军动向。
不意当夜便有探子汇报道:“将军,‘顺贼’退至白鹿塬,伐木垒土,安营扎寨于刘家营。”
“刘家营?”那左光先瞳孔不由一缩,他本是陕西总兵,对这附近地形如何不熟?
“看样子这些贼子是不肯走了!”左光先沉吟了片刻,目光一凛,喃喃自语道,“既然那留下来不要走了!”
第193章 阴差阳错
话说那“蝎子块”拓养坤与那“混天星”惠登相分工合作,一人佯攻,一人诈城。
第二天,天还未亮。
那“蝎子块”拓养坤裹着条被子,还在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听到士卒喊道:“掌盘子,掌盘子!城那边打起来啦!”
拓养坤多年的流窜经历,造成他十分警惕。
他闻声打了激灵,翻身坐了起来,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儿?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禀掌盘子,寅时五刻了!”士卒连忙应道。
寅时五刻差不多相当于后世凌晨四点,如今正值四月天,距离天亮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
“早了!”拓养坤闻言皱了皱眉头,原本他和“混天星”惠登相约定为卯时,怎么提前了半个时辰?
他连忙披上衣服,掀开帐帘走出去一看,只见外面天色有几分发白。
在天色的映照下,那平凉城犹自一团漆黑,犹如潜伏在黑夜里的一头巨兽一般。
而在那平凉城后,有隐隐约约的厮杀声遥遥传来。
拓养坤有心派遣外甥带几个骑手赶过去探查,又怕失了时机,反倒让城中有备。
想了想军中已经不多的粮草,以及昨晚粗粝难以下咽的黑豆野菜粥,他一咬牙下令道:“苏鹏何在?着他携带人马,赶快与我发起进攻!”
拓养坤话音刚落,正有一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紧着腰带,嘴里喊道:“舅舅,苏鹏在此,寻我何事儿?”
原来这苏鹏正是他的外甥,都是自家人,作战也算尽心尽力。
他连忙下令道:“你速与我挑选五百精锐,猛攻平凉东门!”
“末将领命!”虽然苏鹏没少给他闯祸,终究是自家人。
他连一句为什么都没问,顾不得腰带没有系紧,便转身前去挑选士卒去了。
“惠登相啊,惠登相,你到底想干什么!?”眼看着外甥远远的去了,拓养坤不由喃喃自语道。
他是想要抢功,准备率先入城劫掠?还是突发意外,不得已而为之?为什么你就不能按照计划行事呢?
平凉城将是他野心的起点,亦是他争夺天下的第一步,容不得半点意外。
正当拓养坤在平凉城外想起惠登相的时候,惠登相同时亦想起了拓养坤。
如今的他正骑着一匹劣马,在几十个骑手的护卫下,狼狈不堪的向东逃去。
“拓养坤啊,拓养坤,此事须怪不得我!天不遂人愿,吾亦徒呼奈何!”
你道怎地?
原来昨日惠登相便在平凉以西三十里,三关口以东二十里处扎营歇息。
当晚便有士卒回报,信使哄骗十分成功。
那平凉知府和韩王朱亶塉皆信以为真,回信说:定备下酒水、牛羊以飨士卒;备下美酒、羔羊和美女若干名以款待为三边总制梁廷栋。
“混天星”惠登相这才心安,便安排好士卒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惠登相猛然噩梦中惊醒过来。
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着。
惠登相梦到了官兵突然袭营,自己猝不及防,被官兵杀了个尸横遍野,自己也深陷绝境,几乎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哪怕如今他已经醒了,仍然心有余悸,厮杀之声似乎就在耳边回荡……不对,是真有厮杀声!
惠登相打了个激灵,翻身下床,取了腰刀便出营查看。
只见帐外一片火光,慌慌张张从营帐跑出来的义军迎面遇到冲杀进来的官兵,顿时被如杀鸡一般,被官兵砍杀了一地。
我的护卫呢?既然遭遇敌袭,为何无人喊我!
惠登相心里一寒,顿时有不好的猜测。
他连忙借着火光,低头仔细一看,只见帐门口横七竖八的倒着十来个兄弟。
惠登相便逐个查验过去,直到第九个,他才发现一个活口。
“惠登将,你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这是他一个近支族人。
他如今正和一具尸体滚在一起,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眼见要不活了。
“老兄,我怕……怕是不成了!七……七哥造反,勾结……勾结官兵……”说着说着,那人就没气儿了。
“登将?登将!”惠登相连喊两声,眼见他不活了,这才反过来寻那“七哥”。
找了半天,惠登相不由面色灰暗,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原来经过他查验以后,赫然发现“七哥”和其他三五个兄弟居然真的要劫杀自己,结果被自己族人惠登将阻止了。
事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双方竟然拼了个同归于尽,若非如此,恐怕自己早已经见十殿阎罗去了。
“掌盘子,掌盘子,你没事儿吧!”惠登相来不及后怕,忽然听到有人呼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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