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姐姐且把心放在肚里,张……殿下吉人天相,定然能够逢凶化吉。”
“更不要说我祖父于万历、天启年间‘九佩将印,为提镇者五十年’,我伯父亦曾任宣府总兵。门生故吏、擢拔将领不计其数。”
“殿下此去之前,吾父早备书信,使人送于各处,请求照拂。”
“别个不敢说,单说这宣府、大同两处,卖我王氏薄面者泰半,姐姐且放心便是。”
“啊,竟有此事?”李三娘闻言顿时惊讶不已。
她一个乡野农妇,哪里识得老牌武勋的厉害。
原来这王奇瑛的祖父王威在历史上似乎名声不大,其实却是万历、天启年间的重臣名将。
不但王威本人官至柱国太师,镇守边疆五十年,其兄弟王继、王宣、王都皆为名将。
彼时共有兄弟八人,皆为将领,时日称之为“王氏八虎”。
其子王世国、王世钦、王世禄、王世仁、王世锡、王洪、王朴皆官至总兵,其他副总兵、参将亦不知凡几。
以王世家族如此号召力,莫说张顺连战连胜,就是偶有不利,说不定就有人会暗暗放水。
要让这些人雪中送炭,未必能成,但是若是让他们做一个顺水人情,那自然是手到擒来。
这也是为何,宣大两镇一听说后金阿济格部受挫,被“舜王”围于太原城外,早有人寻了王清之,商议“归顺”之事。
那大同巡抚叶廷桂虽然未必知道张顺这层关系,但是私下里暗流涌动之事,他早已经心知肚明。
打仗之事,自然是愿赌服输。
既然官兵在左督师朱燮元殚精竭虑之下,犹不能胜,而大同镇内又有许多人生出心思了,他自然是顺水推舟,顺势而行。
只可怜那镇守太监刘文忠,虽然一片孤忠,又故意挑选没有被义军封赏的守备前来守城。
却不料这些守备,一则面临士卒受到“月饷米粮一石”的诱惑的压力,二则又受到王世国、王世钦的托付,早知大同必不可守,早砍了这厮作投名状。
且不说那大同巡抚叶廷桂、总兵王世仁和宣府总兵李国樑一干人等入了城,如何整顿兵马城防。
且说那吴惟华离了后金大营,早快马加鞭赶回了宣府城。
正如宋献策所料那般,宣府距离京师近,距离太原远,早在义军使者赶到之前,那吴惟华便见到了巡抚张维世,奉上了一十七件珠宝礼物。
“哦?那洪太竟是这般大方?”张维世闻言惊疑不定道。
实封亲王,这个诱惑对张维世来说真太大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子孙世代,荣华富贵。这可比当什么劳什子总督、巡抚有诱惑力多了。
“那……那军门的意思是?”吴惟华不由急切地问道。
“此事且容我思量思量!”张维世皱了皱眉头,欣喜过后,心中有几分不自安道。
“这是为何,难道军门尚有他想?”吴惟华听到这里,不由急了。
你这亲王可以不做,但是别影响我做公爵啊!
张维世闻言倒也不恼,反而苦笑道:“你和城中商客自是一心投虏,奈何城中还有一尊大神,不好打发。”
“哪个?”吴惟华闻言不由一愣,开口追问道。
“钦差镇守宣府地方太监王坤!”张维世不由苦笑道。
“啊?是他!”吴惟华闻言顿时也吓了一跳。
原来崇祯即位之初,就曾派遣太监监视各镇。
其中王坤监视宣府,刘文忠监视大同,刘允中监视山西。
那王坤到任之初,便弹劾了巡按御史胡良机。
崇祯五年,马士英就任宣府巡抚,到官甫一月,檄取公帑数千金,馈遗朝贵。
结果被这王坤所揭发,不但丢官罢职,还被发配戍边。
崇祯六年,那王坤更是弹劾大学士周延儒,引得朝议纷纷。
这厮如今在宣镇经营了七八年,哪怕是身兼两处巡抚的张维世一时间也拿他没有办法。
“要……要不,咱们许些好处给他?”吴惟华思量了半晌,想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你先下去吧,此事容后再议!!”张维世摇了摇头,不由下令道。
其实和吴惟华想象的不同,那大同水深,其实宣府水更深。
因为前者主要是军事重镇,而后者除了本身为军事重镇以外,其张家口又是“互市”的关键口岸。
故而,如今的宣府城中各势力犬牙交错,错综复杂,一个不小心,就是翻车的后果。
实话实说,当后金开出这个价码以后,张维世是满意的。
亲王之位,几乎是人臣极限。
依照他的心思,即便是让舜王来开,也开不出这般价码来。
但是,宣府不是他一个人的宣府,大同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大同。
他必须仔细掌握好其中的平衡,堵着了其他势力的嘴,才能达到自己的目标。
然而,如今他面临的第一个对手,就是声望颇隆的镇守太监王坤。
如果除不掉此人,那自然是万事皆休。
第295章 纷乱
“用武,山雨欲来风满楼啊!”钦差镇守宣府地方太监王坤站在高大的宣府城里上,望着城外呼啸的风沙,不由心生感慨道。
“中使勿忧,但凡属下有一口气在,定然保得中使无恙!”董用武看了看半点下雨迹象也没有的天象,不由连忙表态道。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不意那王坤闻言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除非先把准备‘倾巢’之人一举除去,然后才有一线生机!”
原来这宣府太监王坤并不知张维世、吴惟华和王清之一干人勾搭。
但是凭借他在宣府多年经营的经验,他明显感觉到下面暗流涌动,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
若是换作其他镇守太监,可能只能坐以待毙,但是他宣府太监王坤不同。
他和其他督抚、总兵一样,麾下有一营人马充任标营。
而刚下和他说话的董用武不是别人,正是他麾下的标营总兵。
他麾下这一标人马虽然人数不多,不过千余之数。若是用来作战,尚略显不足。
但是若是用来威慑那些宵小之辈,却完全够用了。这也是镇守太监王坤区别于大同镇守太监刘文忠之处。
“那……那我这就派人把巡抚喊来?”董用武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试探着问道。
“蠢货,巡抚权重,杂家岂有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道理?”王坤闻言不由笑骂道。
“那……那咱们去寻他?不对,这样若是一个万一,岂不等于咱们自投罗网了?”董用武不由迟疑道。
“亏难你还知道自投罗网这个词!”王坤闻言笑道,“你不用费那心思,这宣府巡抚张维世早晚还得过来见杂家,你只要把刀斧手给杂家备好了就成。”
“若是说的好,那一切休提。若是说不好,那就一刀两断一了百了!”
“这……是,属下领命!”董用武犹豫了一下,最终施了一礼道。
别看这王坤和董用武两人说得轻巧,其实这他们身为朝廷官员,天然受制于制度约束。
那张维世如今乃是宣府、昌平两镇巡抚,地位非同小可,这王坤虽然胆大妄为,但是袁崇焕前车之鉴,若无十足证据,哪个敢动他?
如此等了两日,那张维世果然按捺不住,连忙使人送上拜帖求见。
那王坤如何不应?
不多时,只见那宣府兼昌平巡抚张维世带了几个护卫奴仆,施施然走了进来。
双方见过了,分定主客坐下,王坤这才笑道:“如今东虏西寇,贼情汹汹,抚军不去巡视布防,如何有闲心到我这里来?”
“兹事体大,不敢独专!”张维世何等心思,顿时听出了那王坤的话味儿来,只是他不知道这厮究竟如何态度,不由试探道。
“如今东虏、西寇,贼势甚大,我宣府兵少,又分散在各处,难以征伐,为之奈何?”
“以杂家之见,既然抚军左右为难,何不择一而从之,庶几无愧矣!”王坤笑靥盈盈道。
“啊?中使说笑了!”那张维世闻言心头一震,连忙义正词严拒绝道,“张某本太康布衣,幸得神宗皇帝恩典,这才得以紫袍加身。”
“张某即便是粉身碎骨,亦不足以报陛下于万一,岂有他想哉?”
“只是……只是现在人心浮动,心思各异,我等二人犹如坐在火药库中,早晚粉身碎骨,还是要早做打算方是正经!”
“哦?那依照抚军的心思,我等如何打算,才是正经?”前面一席话让王坤听得甚是满意,只是张维世最后一句转折,倒转的他疑神疑鬼起来。
那张维世何等人物?一听太监王坤这话,顿时也心有所疑,不由暗自警惕。
他不由笑道:“东虏西寇,东狼西虎,这两我大明国都惹不得。既然如此,何不使一着‘驱虎吞狼’之计?”
“哦?计将安出?”王坤闻言一愣,惊疑不定道。
“东虏居于东,威胁京师;西寇居于西,虎视太原,既然如此,我等何不向两方诈称归降,引起大军来袭。”
“待其双方大军一至,我等便禁闭城门,声称担心为另外一方所趁,坐山成败即可。”
“待双方战的筋疲力尽,我再趁机一网打尽!”
“这……这能行吗?”太监王坤闻言不由不确定道。
张维世这所谓的“驱虎吞狼”之计,看似简单易行,其实有极大的风险。
这一次借机把“东虏西寇”大军吸引过来,一个不小心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难免让他心中惴惴不安。
“做大事,岂可惜身哉?”那张维世不由慷慨激昂道,“为了天下安危,即便我粉身碎骨,即便我宣府披灾,又何足道哉?”
眼见张维世竟然如此奋不顾身,那王坤也不由对其观感大为改观。
他不由为之感染,兴奋道:“若此,安天下者,必张公也。杂家虽然不肖,也当当仁不让!”
“抚军但请为之,无论胜败,某必代天下人为公向陛下请封!”
于是,两人越说越入巷,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得天色已晚,那张维世这才依依不舍的辞别了镇守太监王坤。
只是等到那张维世带领一干人等离开了镇守府,行至偏僻之处,突然有一奴仆上前问道:“莫非抚军真打算火中取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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