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二十年中,双方经过了多少血战,多少英雄豪杰、贤臣良将都不幸折在了老奴和洪太父子手里,却没有哪一个能反过来斩杀老奴之子,出一口恶气。
不说别处,就说这柴沟堡,前些日子东虏名王阿济格还携带这饶余贝勒阿巴泰在城外耀武扬威,无人能挡。
结果只过了月余功夫,这厮竟然就命丧黄泉,尸首分离,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嘿嘿……嘿嘿!”钱百万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厚着脸面讨好道,“老……老道长,老先生,哎,还有国公爷,你们所言甚是,但有吩咐,某无有不从!”
“不必了,我等打此路过,还有要事要做,就此告辞!”痛快,实在是太痛快了,那李国樑见状连忙接过了话,义正词严的拒绝了钱百万的好意。
“啊?国公爷,国公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求求你给我个机会,给个机会!”钱百万一听李国樑这话,差点当场尿了裤子,连忙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抱着了他的大腿,苦苦哀求道。
好家伙,才一交手就把对方的贝勒爷砍一个,这真是兵锋之盛,闻所未闻。
那钱百万看了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哪里有得罪人家的底气?
“哎,对了,我也是参将,我也是参将,我要改旗易帜,我要当伯爵……”突然那钱百万想起了什么,连忙一边死死的抱住李国樑的大腿,一边大声喊道。
“快来人呐,快来人呐,快把杏黄旗给老子挂上,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舜王的兵啦……”
刚开始听到“快来人呐”一句,李国樑还道此人要暴起发难,连忙抽出腰刀来,准备把他一刀剁了。
结果,听到后面的言语,连忙改口道:“快放开,快放开,有话好好说,不然休怪老子刀下无情!”
“啊?国公爷,国公爷您看!”就在这时,有士卒急急忙忙拿出杏黄旗来,钱百万伸手接过来递给李国樑。
李国樑抖开一看,只见一面制作精良的杏黄旗中间,正写着一个斗大的“舜”字。
好家伙,你早有准备是吧?
这一次他是彻底服了这老道士,不由连忙看向宋献策:事已至此,接下来咱们如何行事?
“好了,好了,钱君何以前倨后恭也?既然归顺舜王,日后我等同朝为官,理当相互照应才是。”宋献策不由将那钱百万扶了起了道。
好一个“钱君”,顿时锁定了钱百万的身份地位。
自战国以来,唯有有爵位者,方可称君。
那钱百万闻言喜不自胜,连忙就要喊士卒打扫房间请李国樑、宋献策休息。
如今正是紧要之时,那李国樑、宋献策虽然又累又困,却哪里有时间睡觉?
于是,两人婉拒了钱百万的挽留,带着姬龙凤等人毅然决然离开了柴沟堡,然后又一路向东赶去。
过了柴沟堡,往东四十里便是万全左卫。
万全左卫位于洋河上游,遮蔽镇城,翼带云、蔚,西偏之屏蔽也。
《边防考》有云:卫虽近内地,而为东西孔道,往来络绎,汛守不可不密。
说白了,就是万全左卫位于柴沟堡后身,从西面遮蔽着宣府城。
一旦万全左卫陷落,宣府城就要直面来自西面的军事威胁。
那李国樑身为原宣府总兵,对此知之甚深,到了此地,不由蠢蠢欲动,试探再复制柴沟堡之事,不意却被宋献策拦了下来。
“宋先生这是何意?”那李国樑不由有几分不解道。
“柴沟堡地位虽然重要,但是不至于危及宣府;万全左卫乃宣府西门门户,一旦有失,张维世一干人等坐立难安矣!”宋献策想了想,这才解释道。
“啊?那正应该拿下万全左卫,然后才更便于说服张维世啊?”李国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
“你有那实力吗?”宋献策简直要被人气乐了,你是聪明人,难道对手都是傻子?
“呃……这……这不是有先生吗?”李国樑挠了挠头,这才想起来现在他们只有十余人,确实无法拿万全左卫怎么样。
“我?我是个道士,不是个神仙!”宋献策不想理他了,“你要有把握你去说降此城,老道士还急着去宣府城呢。”
“啊?那我也去,我也去!”经过柴沟堡之事以后,李国樑深刻的认识到谁才是大腿,连忙跟上来道。
随后,李国樑又和万全左卫巡逻的士卒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快马加鞭又往宣府镇去了。
第331章 说客(下)
“你就是宋献策?”实话实说,宣府巡抚张维世有点看不起这个江湖术士。
但是慑于义军的赫赫威名,他又不得不见一见他。
“正是老道士!”宋献策扯着嘴角笑了笑,勉强施了一礼。
原来,他只不过是一个耍嘴皮子的老道士,不是修仙者。
经过这一日一夜的疾行,几乎压榨了他身体的极限。
就在刚才他刚赶到宣府城外的时候,一个抓不住,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差点丢了半条命。
好在他身子骨还算硬朗,摔的地方又比较松软,这才侥幸无事。
如今他正强忍着浑身上下的酸疼,见了这宣府巡抚张维世。
“你说我要砍了你的首级,然后送给大清国皇帝洪太,会怎么样?”张维世根本不念半点同乡之情,一见面就开口威胁道。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宋献策闻言慢条斯理的回了一句。
“为何?”
“因为老道士不但是舜王的人,而且和几位和硕贝勒也有些交情。”宋献策嘿嘿笑道。
“若是你把老道士砍了,不定谁看不过去,反过来就把你剁了!”
“先生何以大言唬我?”张维世闻言不由惊疑的打量了宋献策一番,然后哈哈笑道。
“不信?”
“不信!”
“当初舜王未起兵之时,也似你这般!”
“哦?”张维世闻言不以为然。
“想当年,舜王先君方逝,面色凄凄,第一次见到舜王殿下。”宋献策如何不知他心思,不由慢条斯理的回答道。
“只见其目生双瞳,双手过膝,又有一枚伏羲朝天骨贯于头顶,实乃真龙天子之相。”
“不意老道士贪杯,走漏了风声,竟误了大事,以致舜王遭了牢狱之灾。”
“为此老道士没少受埋怨,心中亦不自安,不曾想随后舜王竟因祸得福,一飞冲天,始知‘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之理。”
“哦?”听那宋献策说得这般有鼻子有眼,张维世脸色开始有些似信似疑起来。
如今的张顺早不是当年的那个无名小卒,而是大名鼎鼎的舜王。
现在他跺一跺脚,整个山西地界都要抖三抖,放一个屁都值得一干无聊之人研究半天,更何况有关他神异之处的传说呢?
关于这些的传言,没有一太平车,起码也有一箩筐。
那张维世又非耳聋目瞽之辈,自然对此也略有耳闻。
不过自古以来,什么“天神入腹”、什么“神女授书”云云,乃是乱臣贼子的基本操作,张维世本来也不以为意。
只是一想起这两年“舜王”突然横空出世,连败明军,横扫天下的事迹,再听宋献策这般说辞来,心中难免又动摇了几分。
“那……这又和后金和硕贝勒有甚相干?”张维世心思一转,又开口问道。
好嘛,差点被你这妖道骗了过去,咱们刚才不是在说和硕贝勒凭什么替你出头吗?
“这么给你说吧,自从老道士跟随舜王起兵以后,南征北战,某也略微有些功劳。”宋献策笑道。
“故而也曾受后金国国主之邀,舜王委派,出使过彼国。”
“那后金国地处偏僻贫瘠之地,民苦官酷,惟一以劫掠为务。”
“夫劫掠之事,殆有天定。或多或少,犹未可知。若是不幸,还会搭上身家性命。”
“故而上到金国主洪太,下到各旗贝勒、阿哥,无不对老道士恭恭敬敬,询问祸福。”
“更有野心勃勃之辈,私下里又多次询问我‘汗王相貌何如’。”
“嗞~”张维世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这老道士有几分本事啊!
想到此处,他也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后金汗王相貌何如?”
“金国主龙凤之姿,此所谓汉高祖隆准龙颜,唐太宗龙姿日角是也。”宋献策不由笑道。
“既然这金国主绝类汉高唐宗,想必当有天下?”张维世不由故意问道。
“依照常理,确实如此。奈何又两处却是坏了跟脚。”
“哪两处?”
“一处在目,其人鹰视狼顾,乃奸雄之相。故而为人阴鸷,手段狠辣,虽父子兄弟无不折服,乃后金国第一枭雄也。”宋献策冷笑道。
“一处在面皮,相书云:青主忧,白主泣,黑主病,赤主惊,黄主喜。金国主面黑,正乃病亡之相。”
“可怜一世枭雄,正堪为舜王殿下敌手。奈何有命无运,一番功绩,空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张维世听到这里,顿时心中犹豫起来,不由开口问道。
“既然先生会相面,不知我面相如何?”
“阁下大富大贵,妇孺皆知,又何须相面?”宋献策闻言笑道。
废话,如今后金、舜王皆许以郡王,对张维世来说,无论选择哪个都是一场富贵。
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富贵多少,而是在于能不能吃到嘴里,这才是他要担心的事情。
“不过嘛,依照阁下这性子却是稚子怀金于市,恐不得善终……”
“嗯?”张维世听到这里不由眉头一挑,怒急反笑道,“老道士,你竟然当面咒我,莫非真觉得本官好说话不成?”
“张抚军,后金阿济格部已经为我所败,斩杀其英武郡王阿济格、饶余贝勒阿巴泰、牛录额真完颜叶臣一干名将。”宋献策闻言巍然不惧,反而傲然道。
“大明左柱国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自知顽抗无望,皆自刭而死。”
“独留大同巡抚叶廷桂、大同总兵王世仁和宣府总兵李国樑一干人等及三万大军投靠义军。”
“如今前有狼,后有虎,义军列于前,东虏觑于后。”
“张抚军正如那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还有闲心两头要价,岂不正是自寻死路?”
“你……我……”张维世闻言怒火冲天,不由伸手指点着宋献策,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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