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自己人里面还有个一直藏在暗中的叛徒。
众人争得面红耳赤,各自出主意,再被否定,谁也没能想到一个把完颜蒲若留下来的办法。
——总不能把人杀了吧。
——怎么就不能杀了!
有脾气冲的还真就在琢磨怎么让完颜蒲若暴毙。你一句我一句,场面一时间不可开交。
而沈执忠坐在八仙椅上,始终不发一言。
“沈大人,现下该怎么办才好,你倒是说句话啊!”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中书令的沉默,着急地把他拉入战场。
沈执忠年逾半百,垂眸的时候眼角皱纹密集略显老态,忽然抬起眼,一双眸子精亮有神,透出一股自成的风骨来。
“谈判。”他吐出两个字。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此刻完颜蒲若已经坐着宝马雕车前往酒楼了,一路穿过街坊,看到街头熙熙攘攘,回忆起前几日还没这么多人,想来正好赶上集市了,心中愈发感慨,还是汉人会赚钱会过日子,前线打得焦灼,这金陵还依然花天锦地、纸醉金迷。
但金陵并非久留之地,那帮臣子千方百计拖着她的时间,今日总算到了摊开来聊聊“出使任务”的时候了。她心里早就盘算好,不管那群老不死的说什么,她全都不买账,发个火走人,得尽快离开金陵。
昱朝早就式微,这群人除了玩玩这种激起民愤的小把戏,她也想不出他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众人都已经到齐,完颜蒲若姗姗来迟,态度可以称得上是盛气凌人。
“既然要和我谈,我就只有一个条件,昱朝全面投降,向我们大岐称臣,允许你们从旁支宗室里选一个人,立为封地王侯。”
完颜蒲若停顿了一下,场面一时间鸦雀无声,有人愤怒有人惊愕,但没有人出声。
完颜蒲若见状笑了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若诸位今日还有别的心思,那就恕我不能奉陪。”
说完,她便准备离开。
沈执忠举起酒杯,缓缓道:“那商贸共通呢?”
完颜蒲若一愣,起身的动作顿住了,她忽然明白为何沈执忠要选在今日,选在这里,就是为了向她展现昱朝的商贸繁荣。
而这实实在在是大岐的软肋。
大岐靠着打仗起家,战争烧钱,壮丁都去了前线,别说商贸,连田耕都极其落后,单靠掠夺已经填不上亏空,但昱朝经济繁荣,这也是为什么即便他们被打得节节败退,却依然能够守住一线生机的原因。
说到底,财富才是强国之本。你去抢人家的,那就是强盗,哪怕建立新王朝,捂住百姓的嘴,也依然会有声音来指摘。
大岐朝廷都沉浸在战场上无往不胜的虚假繁荣中洋洋得意,但完颜蒲若看得明白,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对汉人绝不能赶尽杀绝,得合理统治,两族融合,各取所长,才是治国的长久之计。
原本一鼓作气,打过长江,迅速统一中原,也就没那么多事了。百废待兴,从头开始也就行了,但如今沥都府僵持不下,三个月了岐军还没抓到陵安王,看似谁都没赢,可昱朝上下抵抗的姿态愈演愈烈,天平已经开始微妙地倾斜了。
倘若昱朝始终是抵死反抗的姿态,对双方百害而无一利。
但假如昱朝愿意开放商贸,对大岐称臣,两族和平融合,让大岐迅速富强起来,这是一笔划算的生意。
不得不说,沈执忠是一个极其老练的政客,几句话点明利弊,就让完颜蒲若心甘情愿地在谈判桌前坐了下来。
沈执忠武将出身,声音亮如洪钟:“想让我昱朝上下称臣绝不可能,但若长公主看重商贸,愿意共同繁荣,老臣倒是有些折中的法子。”
完颜蒲若的要求狠狠地被驳了回来。但她也不恼怒,依然是笑语盈盈,收放自如。
“前线在热火朝天地打着,我却坐在后头舒舒服服地谈折中,这有点对不起我们岐人的热血男儿吧?”
“长公主殿下是想让我昱朝耗尽国库里最后一两银,打完最后一个兵吗?那您除了用人头换人头,可什么都捞不到。”
“中书令大人一点诚意都不给,怎么谈?”
“只要殿下答应,下令撤走沥都府的兵力,送陵安王入金陵,让昱朝建立南都,划江而治,我朝愿意交岁贡、免过税,与大岐深度通商。掠夺之财,终有挥霍尽的一日,唯有大岐自己国库充盈,藏富于民,才是长久之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完颜蒲若不着急回答,不紧不慢地吃了杯酒,垂眸掩住了深思。
“那中书令大人愿意开出什么样的价格?”
沈执忠看完颜蒲若已经软化,喝了一口酒,笑道:“老臣现如今不过是代为理政,今日已算僭越之举。这具体条件自然要等一国之主登基以后,再做决断。”
话又绕了回来,逼着完颜蒲若放陵安王。
但完颜蒲若心里门清,不能被沈执忠绕进去。陵安王是筹码,现在之所以能谈判,是因为它还没被抓到,局势未定,双方其实都承担不了对方赢的结果,所以各退一步,寻个折中的方案,各捞一些好处。
沈执忠见完颜蒲若沉默,又道:“要不这样,长公主殿下可以将您的条件摆出来,臣让户部先去测算,日后决策起来,也好有个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