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收起手机,抬头时看见裴靖还站在原处。
“怎么在这里发呆?”裴靖先行开口,眼睛稍稍弯起来,莫名含有温柔的意味。
“你也看见了吧?”郁离意有所指。
否则,就不会特意来洗手间找到自己,独自站在那里许久。
“嗯哼。”裴靖点头。
郁离轻轻扬唇,清冷的长相融出个和软的笑,叫人看不透她内心所想。
“你相信吗?”她问。
“呃……”裴靖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身为知道全部真相、甚至是一手策划之人,她持着千言万语,在郁离面前,只能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其实我知道,小离。”她做不到在郁离面前撒谎,说自己不相信,说郁离是一个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alpha。
郁离秀眉一扬,静静看了她片刻,想起她和郁繁相谈甚欢的模样,眉下生出一片阴翳。
“看来大家都知道了啊。”她轻声道。
裴靖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接话,她思索了一瞬,又道,“现在挽回还来得及,等抑制久了,可能会出问题。”
“是么。”郁离垂下眼,她肩背展开脖颈秀直,端着不容轻侮的姿态,目光却落在身前的地面,眉眼里的郁色就流泻出来。
勾着人把全部的柔情怜惜都给她。
“还不到时候。”郁离说,“至少今天还不是。”
…
这次的事件后续并没有在网上掀起多大的风浪。
录音里的声音倒也没人去追究,就那么一句话,声线还能作假,链接存活的时间并不长,甚至没来得及猜出来池照影的身份。
他们更关心郁大小姐的传闻。
链接的痕迹已经删去,但在圈子里却已经传开来,至少在宴会当中的家族里,大多已经知晓了这个传言。
即便这文章算得上捕风捉影。
可郁离太过柔美太过脆弱,也从来没见她释放过精神力,就连信息素也是毫无威慑力的小蛋糕。
关于郁氏的这一代,他们可得好好关注、好好考虑了。
…
一直到第二日凌晨,郁离也没等来池照影的生日祝福,更遑论关于录音的解释了。
郁离慢慢擦拭着琴弓,一遍又一遍。
等到第一缕天光探出云层,她沉默地把琴收进盒子里,琴盖轻轻合上,发出哐啷一声。
惊扰了郁离眼下的阴影。
她眼尾一颤,似是终于回过神。
这就是阿池送与她的生日礼物么?
郁离背起琴盒,看了房中的乐器一眼,想着是否该搬回去。于那架钢琴而言,每一次搬动,都有可能折损它的寿命。
她不舍得。
手机在此时振动起来,郁离取出来一看,是病房的来电。
“妈咪。”她接通电话,温声细语地唤那头的人。
“小离什么时候过来呢。”女人的声音送过来,温柔得像是和软春风,送来柳絮擦过耳廓时,那酥柔的一触。
因为昨晚的事故,她没有把握能掩藏自己的心绪,害怕自己被妈咪瞧出端倪来,徒增烦忧,于是通知病房,把和妈咪的约见挪到了今天。
此时天刚擦亮,妈咪就来催促了。
郁离眸色愈软,“现在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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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星若是她生母。
那个神秘的、让无数人倾心叹惋的施星若,正是自己母亲。
郁繁把消息封锁得很好,毕竟她们二人结合,要是曝光出去,自然会掀起难以平息的轩然大波。
就算到了今天,知道郁离和施星若关系的人仍旧寥寥无几。
只不时有人感叹,郁离的长相与当年那个满身灵气的天赋型演员相似。
郁离轻轻抿下一口汤,眉眼弯起来,殷切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好喝!”
“小离喜欢吗?”施星若又替她盛了半碗,推至郁离面前。
施星若一头长发扎成低马尾,从一侧的肩顺过来,刘海亦是柔顺,被捋在耳后,光是一个发式,就让人感受到其间的温柔婉然。
“喜欢呀。”郁离眸中的笑意扩散几分,“妈咪辛苦了。”
施星若仍旧美丽,五官一如当年,只是眉目间的神采多了几分灰败。此时看着眼前的女儿,眼底燃起欣喜,那些灰败也就被拂散开了。
与其说她在住院,不如说她把私人医院这层住成了家。
她没有穿病服,神色也与常人无异,一颦一笑皆是惹人心怜的美人风情。
但郁离却清楚,自己妈咪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状况,外表看着再如何美丽健康,其实随时可能倒下。
一想到那一幕,她就近乎窒息。郁离强迫自己把思绪收回来,重新对上施星若的目光。
“喜欢就经常过来,妈咪给你做。”施星若说。
郁离听了她的话,眼睫低垂,目光落在面前的汤液上。她执起汤匙,重新抿了一口汤。
郁繁明确表示,不希望她去见妈咪,原因无他,只因为妈咪支持自己追求音乐,郁繁却反对这件事。
再加上妈咪和郁繁的关系一年差过一年,郁繁铁了心想把自己培养成继承人,更不希望她们相见了。
“好呀。”郁离复又抬头,柔柔笑开来。
…
仗着这次生日,也因为网络上的风波,郁离向学院请了假,在医院住了好几天。
但课业不能荒废,在施星若身边待了几天后,再恋恋不舍她也得离开了。
她背着琴盒,看向施星若,“妈妈。”
“嗯?”已经不再年轻的omega站在门前,阳光从一侧落下,降落在她肩膀上,显出她身形的纤瘦。
像一只随时会飞走的、薄脆的蝴蝶。
过往的美丽都沉淀进光阴里,酿成一种难以言喻的风韵。
堪称绝代风华。
她站在一步之外,见郁离态度踟蹰,不禁又疑惑提醒。
“怎么呢?”
“妈咪……虽然以前年纪小,不懂,但上次我问过医生,您做手术有八成的概率,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做呢?”
“您那次发作,把我吓坏了。”
那次发病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想来这小孩也是憋了许久,此时才鼓起勇气,问出心中的疑问。
施星若患的是烟雾病,随着时光推移,脑中血管渐行渐窄,可能会出现脑供血的问题,也可能会血管迸裂,其未知的危险性不言而喻。
最好的治疗手段就是手术。
其实不止是上次的癫痫发作,就在前不久,她再次发作,失明了半晌。
可她装得太好,竟是没让任何人发现。
她往前走了半步,阳光便在她肩头游离。
“因为,我舍不得你啊,小离。”她迎着日光,声音比空中飘流的微尘还要轻,“即使只有一两成,我还是会害怕,再见不到你。”
也害怕再见不到她。
郁离愣了一瞬。
不知道从何处飞来一只素白的蛾子,掠过她眼前,翅膀几乎打在她眸间。
郁离倏然回神,她嗫嚅着开口,“可是、可是……我也会舍不得您。”
两种未来,汇成同样一句话。
“不用担心,孩子。”施星若安抚道,“妈咪会为了你好好的。”
她走近来,轻轻搂住面前的少女,“你也该对妈咪放心。”
那只蛾子飘飘荡荡,搅动着阳光流尘和微风,不知飞去了哪里。
“至于她想让你继承家业这事,你也不用太多抵触。”施星若抚着郁离的肩膀,与她对视着。
“喜欢音乐就继续,但妈咪也知道,你并不讨厌继承郁氏。妈咪不希望你为了气她,而选择一条更艰难的路。”
“她总是爱你的。”施星若口中说着郁繁,眸光却虚渺,让郁离瞧不清晰,“和妈咪一样,孩子。”
“不论你想做什么,妈咪都支持你。”施星若扶着郁离的脸,轻吻上她的额角。
郁离一怔。
可爱从来不止是说说而已,这些年来,她已经快忘了被爱着是什么感受。
无论是郁繁,还是施星若。
日子一年一月过去,她愈发沉默,愈发忧郁,愈发地……怀疑她们之间是否有过爱意,当初那个幸福完满的家庭真实存在过吗,她们又……还爱着自己吗?
郁离本想反驳施星若对郁繁的评价,可肌肤上甫一落下施星若温热的唇,她便失了反应能力。
像是被微风捆缚的飞蛾,翅膀震颤,扑棱不止。
一颗满是宠爱的吻。
一触及分,郁离却安静下来。
她忘了反驳,也不再反驳,只是轻轻应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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