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内的黑暗其实是相对的,因为那每一颗的星星点点都是一颗小型的光源,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
因为数量密集,所以能够朦胧看清。
小宁王就亲眼看见那个白衣白发的大祭司踏上了那片虚空。
是的,虚空。
他的脚没有落地,甚至每一步都像是负赘千金。
一点一点一步一步接近琉璃球。
用复杂古老到根本看不清的手法和咒语将自己的眼睛与琉璃球相连接,然后他转身看着小宁王。
……
琉璃球变得有了图像,在一个突起的圆弧面上。
小宁王看见了一个妇人从那大肚子一直到那个婴儿出生,长大,然后是他所熟悉的样子,变成他现在的样子……
那是他的过去,他的一生。
琉璃球的光芒流转,映照的小宁王脸上身上也是光芒斑驳,神情有些阴晴不定。
那上边的画面流转的极快,饶是他从来信心坚定,此时也抑制不住踉跄后退,贴在背后的暗门格子上才能勉力支撑柱镇定。
他不是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找不到救治自己的方法……
那么,一切,都会像是他看到的那样。
只是从前一直都不愿意承认,他总是有着最美好的憧憬。
想不到吧,世间一切都不放在眼中的小宁王也会有遐想和憧憬。
现实彻底给了他当头一击,如同一桶冰凉的冷水将他那颗燃烧得火热的心一下浇灭。
他面色苍白,一只后手掌支撑着暗格横棱,一只手放在腰前做出翩翩公子的模样,一如他从前一样。
只是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他嗫嚅着唇好几次终于问出:“不是说人定胜天,那未来能否因此而改变?”
“唉……”虚崖面露不忍,却也不得不说,“小子,那只是这世间人的臆想而已,天命不可违,这世间的一切都逃脱不了天道限制。”
“人纵然可以做出改变,可是天道自有修正功能,无论是你作何改变,天道总会因缘际会将错误的摆正回原来的轨迹。”
“想要逆天改命,那就等同于脱离天道。”
“然,这世间万物一切的一切都溶于天道之中,就算是是你死了,也依旧逃脱不了。”
虚崖明明是苗疆人,但是说起这些道理,却很像是某个名刹的得道高僧。
“那我岂不是除了等死没有一点办法,这样的老天我尊它何用,脱离他又如何!”小宁王一脸的肃冷。
虚崖蹙眉,为他话语之决绝,也为他的天真。
他们历代传承的大司命终其一生都是天道在这世间存在的象征,决不允许任何人地回天道。
是以,听到小宁王这样目中无人的态度,虚崖的态度也不太好:“除非你能赢过时间。”
他无不嘲讽的说。
小宁王耳朵灵敏一动。
“你知道那代价将是什么?”
不等他回答,虚崖像是多年来终于遇到宣泄窗口一样,“那意味着你在这世间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你不再是你,没有人会记得你,认得你。你将终其一生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会知道,你从哪里来,将要到哪里去?包括你的亲人。你存在于这世间又还有什么意义?”
长长的一大段说完,虚崖气喘吁吁,他知道自己不久就将要归于尘土。
气息均匀后,虚崖后知后觉自己一个老人家对待后生态度过分了些,何况他还是天道下一任传人看中的人,于是收敛态度,滋滋劝导。
“这世间没有谁能赛过时间,人,只有在时间的长流中慢慢老去,从未有人能够回到过去。珍惜现在的时间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异想天开。你也要为那个小女娃着想一下。”
虚崖意有所指的看着暗门外面。
小宁王却没有听到,他早在听到那艰涩的话语时就怔楞住了,那一席话,他听不懂。
不管他多么通透聪明,那宇宙深处,深奥又遥远的文明,不是现在文明所能够接受。
但是,他记住了关键字眼——他能活着!
他不需要他的人生存在什么意义,只要有她就够了,只要能陪伴在她身边就够了。
他双眼绽光的问着来虚崖,他要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赢过时间?
虚崖被他问得惊愣住了,他透过这短短的浩瀚,看见对面那个少年郎漆黑的眸子里同样印着这广袤璀璨的星辰,那双眼睛几乎跟他的眼睛一样。
不,是跟琉璃球中的眼睛一样!
“我要活着。”他说,“你告诉我,怎样做才能赢过时间?”
他揪住虚崖不放。
“执迷不悟,执迷不悟!”
虚崖摇头。他从虚空走,对这个年轻人的执着无奈又同情,最终看着暗门上趴着的那一个黑影深深叹息一口气。
“罢了,罢了。”
他对小宁王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如此这般窃窃私语,话落,虚崖长叹一声,郑重的拍了拍小宁王的肩膀。
一向生人勿进有强烈洁癖的小宁王此刻脸色僵硬无神完全没有任何躲避地生生受了。
“就是这样,小子你好自为之。老夫能帮的就只有这些了。”话落像是感叹,又像是警告,他又拍了两下,率先走出了暗室,徒留小宁王一人在里面消化。
时间无可对抗,但是,人生尚有转机。
但愿那个少年不会最后化为尘土。
“怎么样?怎么样?他呢?”
云浣雪急急的声音传来。
清灵悦耳的话语在为他焦急。
小宁王整理好心神,理一理衣襟随后走了出去。
竹屋内,虚崖已经不见了,辅一开门云浣雪就冲了上来,上上下下为他检查。
“他有给你医治吗?身体怎么样了?”她抓着他的臂膀发问,眼睛在他身上来回梭巡。
小宁王噗的一笑,“娘子你这样急切,为夫会以为你迫不及待想要扒了我的衣服。”
他踏前一步,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至耳根,大拇指轻轻摩挲,眼睛深情如一汪春水,一本正经道:“如果娘子急切,为夫愿意勉为其难。”
说着他张开手臂,云浣雪反手挥开他,“切,谁稀罕。”
她有些羞恼的不再理他,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