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浣雪眸子微缩,立刻有些嫌弃地甩开他的手。
因为他的眼光和笑容里只有他。
那份灼灼的目光,她明白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心中却还是有些钦佩,陆云霆不愧是能得皇帝信赖年纪轻轻做到督察院一把手的能耐人物。
他的忍耐能力,真的很强。
陆云霆看着云浣雪那副逃避的样子,嘴角的笑容不由扩大。
到最后甚至笑出声来。
在这暴雨的天气,笑声回荡天际,幽震山谷。
因为,他发现云浣雪已经开始正视他了。
云浣雪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而他全然不在意,且笑意停不下来。
一向不苟言笑的家伙变成二傻子,其实看着还是听好看的。
除去那层漠然,他的五官殷俊中不是雅致,甚至看着与小宁王的眉眼还颇为相似。
她就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这画面落入陆云霆的眼中,就成了另外的深意。他收敛笑意,眼神温和又深邃。
云浣雪看到这一幕立刻避开目光不再看他。
陆云霆难免失望,悠悠叹息一声轻不可闻,又恢复成了他的冷面阎王。
天至昏暗,云浣雪只觉得脚泡得冰凉,血液流淌缓慢。
此时不仅有雨,风吹得也大,丝丝缕缕刮得她身体颤抖。
陆云霆看出她的不对,将她的脚也安置上树身之上,他的手臂一只从她的腿弯穿过,一只拂在她的身后,固定。
“抱着我的脖子,”他开口说,“小心掉下去。”
云浣雪此时不敢再作怪,也不再拒绝。
她手搭支撑在他的肩膀上,半个臀部其实是坐在他的手臂之上。虽然同泡在水里,可是有了他的体温却比他高很多。
她冰凉的手碰他的后颈项,就像是冰块碰到暖手袋。忍不住靠近,贴得更紧。
陆云霆也抱她更紧。
看上去漠然的面孔上,其实有着一丝可疑的红痕开始蔓延。
这是第一次,他和云浣雪如此接近。
两人的衣服早已经湿透,所以抱在一起宛若肌肤相贴。
有了他的靠近,云浣雪觉得身体暖和很多。
夜,也不是那么难捱了。
睁眼至天明,她每次打盹儿,每过一分钟就会醒过来。
一个晚上,她已经头顶俩乌青眼圈。
天空越来越亮,雨势却不小反越来越大。
云浣雪真是无比后悔怎么当时一脚把陆云霆的披风也一并踢到火堆里给烧了,不然现在还能在头顶罩罩。
天亮了,危险也小了些,陆云霆揽住她的纤腰:“先歇一歇吧,这一平八荒的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岸。”
雁荡山山脉幽深,他们又是被从京城相反方向冲出来,山洪迅疾,山脉的背后一马平川。
整个四周望过去黄橙橙,青山翠远。
他们两个除了水波逐流,还是随波逐流。
云浣雪瞭望四周,一个人影也无。黄橙橙的洪水中也该也不会有什么鲨鱼鳄鱼之类大凶猛的鱼类。
况她本就累极,能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如果身边没人,或许她还会强撑,现在身边这手臂接好的陆云霆,堪比大杀伤性武器,云浣雪闭眼闭得很是安心。
患难之间,没想到他们却在一起。
这暴雨似乎竟然没有停歇的趋势。
京城之中,也是一片紧张。
连日暴雨意味着可能会随之而来的洪灾,整个京城都笼罩在压抑肃穆的氛围中。
“还没有消息吗?”
平宁王府,小宁王眉头微蹙,看上去一片愁容。
“世子,得来的消息是她和陆云霆一起出城,后来跑马出京城三十里,后来就遇到暴雨,不知下落了……”阿大表情严肃的说道。
小宁王没有说话,只在听到陆云霆的名字时目光微微一栋:“陆云霆是在她身边吗?”
“回世子,最后传回的消息是两人策马并行。”阿大谨慎的说道:“但是好像郡主并不愿意陆统领跟着,两人的马匹神骏,我们的人是在京城三十里外跟丢的。”
毕竟,普通的马是跟不上陆云霆的坐骑的。
“有他在,不会让她伤到的。”小宁王一脸黯然,手指已经紧握成拳。
而此时的陆云霆和云浣雪,却还在泄洪中漂浮着。
两人泡在水里,久未进食,都有些撑不住了。
他俩只敢轮流休息,上午云浣雪,下午陆云霆,晚上谁也不敢睡。
这样又挨了一天,四周终于看到一些同样漂浮着抱着桌腿、板凳的人和浮尸,还有鸡鸭鹅家禽和乱七八糟的衣裳。数量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为了帮助那些同飘着没有攀附的人,他们的大树被陆云霆拦腰劈断,将有枝丫的那半给了一家有小孩的三口之家。
云浣雪看着他干脆利落的动作眼睛眨了眨,微微扯了下嘴唇。
暗道原来他的心还没黑透。
小男孩被他的父亲放在大树分叉处,呜哇哇地哭,从白天哭到深夜。
周围许多还活着的人都睡了,包括白天哭的撕心裂肺的小孩,可云浣雪不敢睡,陆云霆更不敢。
他不仅要保证自己精神足够好,还要小心护着云浣雪不让摔倒。
他其实现在体力已经有些不支,好几次打盹儿头磕在云浣雪腰上,却连昏睡中都克制着自己,不致使云浣雪被撞倒。
这两天来他与其说是下午休息,实际上都只是将眼睛闭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是清醒的,神经更是绷着,连日来圈护着云浣雪的动作一动不动。
云浣雪的手搂主他的脖子,让他靠着自己的腰,看着这黑迢迢一望无际的水面。
上面遍布人头,大家都一动不动。
像是死的,可他们又挣扎着活着。
雨水落在水面上,潋滟起一圈圈的波纹,从今天下午开始,洪水大概是流入平原,没有太大波涛。
其实云浣雪最怕的就是这样,因为没有波涛,所以显得平静。因为平静,所以死亡也是无声无息。
就连陆云霆到最后都有些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他这两天以来的状态,云浣雪与他这样接近如何不知。
她赶快拍向他脸,手掌力道毫不客气。
实在是因为他的体温跟她一样冰冷,甚至还要更弱些,明明刚开始他就像是一个火炉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