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袖疑惑:“什么?”
“算了,都是些陈年旧事,你也不必知道,”布鸣烦心极了,一拂袖,“袖儿啊,我告诉你,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以后做事千万不能心慈手软,明白吗?”
“属下明白。”
“嗯,”他点点头,“你先中了树妖的伤,又在黄泉挨了一遭,快些去休息吧。”
景袖却没走。
她猛地跪下:“属下只是为了大人做了分内事,大人万万不可如此客气。”
布鸣盯着景袖,愣了半晌,才摸了摸眼角的湿润,将人扶起来:“我真是……何德何能,景袖,我的好袖儿。”
他拉着景袖的手,没让他走,只是反反复复念叨这一句。
火候成熟了吗?
景袖抬头,诚恳地道:“大人,景袖的这条命是您给的,自然是为了您做牛做马,赴汤蹈火,我永远会是您最坚实的臂膀。”
布鸣一愣。
他眼眸湿润,想起了捡到景袖的那一日。
瘦削的青年浑身是伤,摔倒在他的马车前,那日雨特别大,他本懒得管,可青年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眼睛漂亮极了,像春日的湖水。
久违的心动又浮现在了脑海,他将人给带了回去。
只是他确实对情爱之事不感兴趣,景袖修为虽低,只有结丹境,办事却忠心耿耿。
一来二去,他就将人留在了身边。
都快一百年了啊。
布鸣清醒过来,他抓住了布鸣的手:“我膝下无子,恐怕此生传承都要断掉,袖儿,你我情谊深厚,我哪里能让你做牛做马,你可愿意认我为父?”
景袖愕然,随即立刻拒绝道:“我怎么能……?”
“别急着拒绝,”话说出口,布鸣心思也彻底清楚了,“我也一大把年纪了,对于男女情爱之事也不感兴趣,你这孩子诚心诚意对我,我都知道。”
他拍了拍景袖的肩膀:“若你成为我儿,我有许多不能为外人言的心事,就能让你一同分享了,我儿,你愿意为我分担吗?”
景袖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布鸣。
布鸣堪称温和慈祥地笑了笑。
他像是为了要收下景袖,特意给他一个甜头:“我知道你的天赋有限,所以一直在结丹境,但其实,我开始也是个筑基不了的废物,一直到我遇到盟主。”
“袖儿,咱们父子俩的好日子,在后面呐。”
景袖的手指深深地扣进地面。
她伏倒在地上,对着布鸣行了个叩拜大礼:“父亲。”
布鸣满脸笑容地扶起了景袖,他拍了拍她的手,引她上前:“来,我儿,我给你瞧点好东西,你毕竟也来自于仙盟,但有些事情啊,你总得知道的。”
景袖低头,谦卑恭谨。
……
天色渐晚。
景袖目光空茫地合上了布鸣的房门。
她像是不知前方何处,稀里糊涂地走了几圈。
直到她在凉亭前,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们又在这里相遇了,”灵不微平静地凝视着她,“有什么烦心事吗?小景。”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38章 幽昙(10)【修】 [v]
薄暮冥冥,空荡的庭院挂满了花,凉亭寂寂,四处都没有灯。
景袖的身形更显瘦削,单薄。
灵不微示意她坐下:“来陪我喝一杯吧。”
景袖缓缓上前,于冰冷的石凳上坐下,她摩挲了一下酒杯,笑:“这酒又是哪里偷的?”
灵不微也笑了:“就你们厨房啊,酒坛子一堆,随便取了。”
“不是只爱喝好酒吗?”景袖撑着手,“厨房的没什么好酒,藏在酒窖里的才好,回头我带你去取。”
灵不微:“为什么要回头?”
景袖定定地盯着她,随即朗声大笑,拉住她的手:“走!”
两人在黑夜中穿行,迅疾若风。
那是在灵不微借用了景袖的灵力前提下。
“过来,”门口的守卫毫无反应,景袖直接迈进去,往石壁上按了按,石门大开。
灵不微进去后,倒吸一口冷气:“好冷。”
“冰窖当然冷,”景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件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只是我没想到,有一日你也会怕冷。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真不愿意说?”
灵不微摆摆手:“说什么啊,我自己都迷迷糊糊的,你若真想知道,我只能告诉你,我那日和那人同归于尽,以为自己身死道消,转世投胎去了,没想到一睁眼睛,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同归于尽?!”景袖语调骤然拔高,她那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蛋染上了惊诧与……恐惧。
灵不微立刻觉察到了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吗?”
“我……”景袖瞳孔微微一缩,她盯着灵不微良久,才抽动了一下嘴角,“我在想,你有神骨,冉……冉白玉凭什么和你……同归于尽?”
冉白玉。
再听这个名字,恍如隔世。
曾经求她为道侣,与她同修术法,后来灭问仙派上下,栽赃嫁祸给她,妄图得到她身上那根神骨的男人。
最后也死在了她的剑下。
灵不微有些微恍惚,也正是因此,她忽略了景袖语气的古怪。
那些陈年往事,她本不想说,可她看见景袖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
一颗一颗的,从眼眶里挤出来,在满是冰块的冰窖里,泛着微微的蓝。
“你别哭啊?小景宝贝,你怎么了?”灵不微没料到这个走向。
她琢磨了一下景袖的话,回答:“我有神骨是没错,可我那时候不是刚被雷劈伤了吗?加上我师门被灭……”
她声音小下去:“我原就是心神受了影响,半疯半魔了吧,遇上请君入瓮的冉白玉,自然要付出点代价。”
付出点代价。
呵。
你的命只是一点代价吗?
“阿微,”景袖攥紧了灵不微的手,“离开岚州吧,随便去哪里,快点离开。”
她看起来既绝望,又悲伤。
灵不微僵住了。
她轻轻开口:“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小景,告诉我,你在岚都的麻烦……”
沉吟半晌,灵不微道:“我虽决定死匿于世,可暴露身份去联系一些老古董,也不是不行。”
她会错意了。
她什么也不明白。
景袖定了定神:“你猜到了什么?”
“你和布鸣什么关系?”灵不微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幽昙木上吊下来的那些尸体,是不是对罪人的处刑?”
“小景,你是为了什么,判了他们去死。”
景袖闭了闭眼,神情有些疲倦:“阿微,你还记不记得,我的身世?”
“我是鬼修和凡人生下来的孩子,我爹娘视我如珍宝,”景袖蓦然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盯着灵不微,“那么阿微,你见过我爹娘吗?”
灵不微没说话。
“我爹娘死在我十五岁那一年,” 景袖说。
……
仙盟的人要调查普通人,实在是易如反掌。
尤其是在宋蝉勒令查清的前提下,这些仙盟弟子宛如脑袋上下了催命符,上上下下跑得清清楚楚。
即使他们不懂,为什么宋蝉会这么计较几个普通人的生平。
就是一些被恶妖盯上了的倒霉鬼,不是吗?
七个人,七份生平的记载。
因着都是些普通人,故此也没什么东西好写,薄薄的一张纸就覆盖了所有。
宋蝉拿全七个人的来历时,已是第二日傍晚。
这一整日,昏迷的弟子未醒,灵不微和景袖不见踪影,度九思闭门不出,整座使馆都格外寂静。
仔仔细细地看完七人的来历后,宋蝉眉心不安地皱起。
七个普通男人,年纪相仿,都已有一百五十岁高龄。
看起来仍是青壮年,乃缘于他们都得过一位高人指点,延续了性命。
他们的生平没有交集,只除了一件事——跟随过同一个高人,且后来都在其手下卖命。
这个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