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璋把话说得是重了几分,但梁承琰仍未说什么,将目光转向床头的玉璧。
他本握着她的手,忽然察觉到她手指的微动。她迷蒙地睁开眼,谢璋见状知道她要醒,赶紧开溜。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还是别在这里听,否则会被溅一身血。
沉余吟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说话,睁开眼时却又寂静了。她动了动手指,发觉手被人握住。无比熟悉的感觉,她心里一疼,向上抬眼看到他俊朗的脸。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沉余吟好像已经很久没见他,再见面就觉得陌生。她不说话,也没有把手抽出来,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从眉毛眼睛到鼻梁,她缓慢地起身,将手轻轻移开。
沉余吟抬起手,动作很轻地将手放到他的手臂上。真实的骨骼和血肉,真实的触感,不是像在梦里一样,每次她跑过去触碰他的手,都只会摸到一团气体。她的手指慢慢往上,最后移到他的侧脸。
她目光茫然的让人心疼,梁承琰的手覆住她的手,正欲说什么,她在床上跪着向前了一步。
沉余吟手撑着床榻爬到他怀里,伸手揽住他的肩,将脸贴向了他的胸膛。梁承琰像是没料到,手僵直了片刻,在短暂的停顿后回揽住她的腰身,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真的是你啊,梁承琰,”沉余吟声音很淡,却还是飘到了他的耳中。梁承琰抱她的腰身就知道她瘦了多少,她原本就纤瘦,突然受了这么重的伤,身子比之前还清减了许多。
“你终于来了,”沉余吟好像笑了一声,手却慢慢松下来,“可是,你已经不属于我了。”
梁承琰心里猛地一痛,气息竟也开始乱了。他仍抓紧了她的手不肯松开,被她一点点掰开手指,如他当初那样。
“我这些日子想了许多,也想开了,你不必再担心我会纠缠,”沉余吟抬起头来看他,唇边有一丝笑容,“听染绿说,哥哥退兵了。你得偿所愿,也该与我做个了断了。”
她说一个字,心里就难受一分。本以为 过了那么些日子,早已忘了这些情情爱爱,再见他时却还是忍不住。可再舍不得也是要放手的,她眼里心里都容不得一个自始至终都骗了她的人,好像从一开始,她就被蒙在了鼓里。
梁承琰像是想了很久才开口,他声音低哑缓慢,带了些请求的意味:“吟儿。”
“我想着兴许你在你的事成后会来解释,我也并非不能听你的解释,”她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平静地看着他,“可是,梁承琰,我已经无法再信你了。”
她知道,已经回不去了。
梁承琰原本欲动的手蓦然停住,他像在忍着什么,也像有许多话要说,但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只将手移到被子上,转眼看她:“若重新开始呢?”
他这话说得格外卑微,语气也缓了许多,沉余吟一时都有些意外。他做事向来果断坚定,说要什么便要什么,如他当初一般强硬将她留在身边。现在这语气,好像掺满了请求,尽管他只说了这几个字,却无端让人觉得难受。
沉余吟心冷,说的话也冷。她不哭也不闹,每一句话都是在心里想了许多遍才说出来的。她将玉璧拾起来放到他面前,缓慢却坚决地摇头:“从我拔箭那一刻,我们便再没有开始了。”
她心里疼得想死,过往那些发光的记忆不停地在她眼前晃。每次想到了,再看看如今的身边都觉得痛不欲生。她自知自己没多大的本事,脆弱又爱哭,只想和爱的人共度一生。她做好了与梁承琰相携一生的准备,把自己的心剖出来完完整整地让他看。
他知道她的所有,可是还是松开了她的手。
梁承琰看着眼前的玉璧,迟迟没有动作,他既没有要将玉璧收回去的打算,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低着头,沉余吟看不见他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梁承琰终于抬起头来,他为她拉好被子,如无事一般站起来。
“好好养伤,等你回宫,我会再过去。”
沉余吟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忍着的怒气和委屈终于突破平静的表象,她掐着被子,声音里带着恼怒:“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不想听懂?”
梁承琰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一眼,忽然就淡淡笑了一下。
“吟儿,从前我就说过,我只听我想听的话。”
沉余吟原本就忍着些泪,从他沉默不语的时候。听见这话,她只一把掀开了被子,赤着脚站到床榻之下。她顾不得身上的伤口,跑着拦到他面前。
她将玉璧按到他怀里,眼里闪着泪光:“你把我当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我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要被你这样糟践?”
她是在哽咽,许久没哭过了,刚落下泪就眼睛疼。梁承琰明显红了眼眶,却伸出手指擦着她掉下的泪。
“你的仇报了,哥哥也退兵了,朝堂天下皆归了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纵使是再会算计,你也该放过我们了,”沉余吟打开他的手,拼命地忍住眼眶里的泪,“要还你的命,你不准我死,还要我怎样做才好?”
她多日来都未掉过一滴眼泪,现在却根本忍不住。
梁承琰将玉璧拿起来,低头细细地穿好玉璧环中的丝绳,将它重新挂到她的脖颈上。沉余吟当即就用手去拽,被他死死地捂住手。
“对不住,吟儿。如你说的一样,我诡计多端,恶贯满盈,”梁承琰苦笑一声,将丝绳牢牢打了一个死结,“所以我不讲理,坏事做尽了,还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