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季沉目光怅惘地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凤凰木上那被沉星的长剑划出的口子,便抿了抿唇,偷偷看了看四周,摇身一变,竟是变成了沉星的模样。
宽袍广袖,身形优雅有若流云,季沉所幻化出来的沉星面容与真正的沉星别无二致,俊美优雅,但那清冷的气质却化成了无尽的柔和与淡然。
变化成沉星的模样之后,季沉的行为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撩起自己的袖子,走到一旁的天河畔,看了看澄澈的河水中映出的容貌,有些感叹又有些唏嘘,最后他甚至微微红了脸。
看着当年的季沉做出这般的举动,洛停轩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看接下来的场景。
而季沉看了一会,便抽出腰间的玉笛,走到了那株凤凰木下,闭上眼,缓缓地吹奏了起来。
笛声婉转优雅,飘扬不定,如流风回雪一般。
洛停轩作为沉星真君的时候并不擅长乐器,那玉笛也不过是东海龙王送给他的生辰礼,他觉得不错便随身佩戴上了。现在听到季沉能把这玉笛吹得如此动听,心中真是又喜又悲。
一旁的巫谢原本是想让洛停轩高兴一番,可现在看到洛停轩这幅模样,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怎么?今天沉星真君不取凤凰血,跑到我这来吹笛子了?”一个低沉而带着几分冷漠的声音在季沉身后响了起来。
洛停轩听到这个声音心头一震,再转眼一看,果然是邀月。
季沉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地转身就想离开,却别邀月长袖一挥,拦在了面前。
“这就想走?”
季沉自上天庭来从没有被人这么正面拦住,一时间都不敢去看邀月的眼睛,而邀月原本是想质问季沉一番,可这会看到季沉躲躲闪闪,一脸害怕的模样,忽然就起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
只见邀月一收长袖,负手而立,淡笑道:“凤凰血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若是告诉我你取凤凰血的原因,我考虑考虑,说不定就既往不咎了。”
季沉听到邀月这句话,简直是如同碰见了救星一般,他抿了抿唇,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辩解,半晌,季沉忽然想出一个脱身的法子,于是他抿了抿唇,抬头道:“今日我不能说,明日吧,明日你来这里我就告诉你。”
“为何要等明日?”邀月微微挑了挑好看的眉毛。
季沉一咬牙,硬撑道:“明日就是明日,若是你不愿意等,那我也不必说了。”
邀月听到这,默默哦了一声,然后他的目光在季沉面上逡巡片刻,直把季沉看得有些尴尬方才轻笑一声收回眼,道:“也罢,明日就明日。”
邀月说完这话,似乎还想跟季沉说些什么,却没料到季沉听到邀月这话,一转身就跑了。
巫谢看到这,也忍不住有些好笑,他原本以为季沉是那种沉闷不堪的人,却没料到季沉也是独有他的可爱之处。
而巫谢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洛停轩目光微红,神情中装满了惆怅和刺痛,不由得抿了唇,笑不出来了。
之后便是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季沉始终都没有告诉邀月取凤凰血的原因,却被邀月‘和善’的态度所吸引了——他在天庭这么久,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而邀月贵为真君却并没有什么真君的架子。
而这个时候的季沉,似乎已经全然忘却了最初那个让他心悸脸红的沉星真君。
直到有一日,邀月在半劝半哄着季沉喝下了他从广寒宫偷来的桂花酿,然后偷偷吻了双颊飞红的季沉之后,季沉的一颗心就彻底拴在了邀月的身上,再也回不来了。
巫谢本来不想再让洛停轩继续看下去,但洛停轩偏要看,即便是看得双目通红,脸色冰冷也要接着看下去。
邀月在某一天揽着季沉的腰时对季沉说,他想要季沉亲手用红豆穿成同心坠,两人一人一个,戴在身上,永结同心。
季沉听这话的时候,脸就不由自主地红了,但他也并没有表示出赞同或是否认的意思。
邀月也只是随口一提这话,他知道,以‘沉星’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能亲手去做这种东西的。
而季沉却把这话放在了心上。
在邀月寿诞的那一日,所有仙君都去了,也都纷纷呈上了自己的贺礼,都是来自三界各地的奇珍异宝,季沉并不敢在这种场合以沉星真君的身份出现,只有默默攥着自己手中的那个装着同心坠的红匣子站在前去贺寿的众位仙君身后——红匣子里还放着一封信,一封以季沉的身份写给邀月的信。
而邀月对其他仙君的贺礼根本不屑一顾,他只是一直在人群中搜寻着沉星的身影,可沉星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看着邀月的神情从期盼到失望再到漠然,季沉的心痛得不得了,可他始终没敢迈上前一步。
最终这场寿诞不到一半便以邀月径直拂袖离去而告终,众位仙君看着这样的邀月,各个都露出十分不忿的表情,接着议论了几句便都散了。
季沉眼看自己终于有了机会,连忙鼓起勇气走了上去,然而他没走出两步便被两位看守宫殿的门童拦住了。
无论季沉如何要求,门童都害怕得罪了自家主子,不让季沉进门,季沉最终把心一横,只有将手里的红匣子递了出去,恳求门童代为转交给邀月。
两个门童对视一眼,虽然很不耐烦,但仍是答应了下来。
季沉害怕邀月知道真相之后见不到自己会难过,便一直静静守在门外,那两个门童见他不好敷衍,便只有进去通传了。
彼时邀月正躺在宫殿中揽着一坛酒喝的双目通红,酩酊大醉,正在自怨自艾自嘲之际,忽然见到门童递上来的东西,那鲜艳的红色顿时触动了邀月心中怒火,只见他抬手猛地一挥,将那红匣子远远地扔了出去,便怒喝道:“滚!不是让别来烦我吗!”
两位门童吓得连忙跪下告罪,方才去捡起那匣子退了出去,那匣子摔碎了一角,掉出了里面的红豆同心坠,正巧被两个门童看见,他们对视一眼,皆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接着便是鄙夷了。
季沉还忐忑不安地等在外面,可等到那两个门童冷冷地把装着同心坠的匣子扔到季沉面前时,季沉原本的一点喜悦彻底化为了惊诧和心痛。
“都是仙君了,居然还做这种龌龊事,真是不要脸!”
“还害得我们被真君骂,呸!癞□□想吃天鹅肉!”
这些话语都化为冷冷的利剑刺在季沉的心上,不过他表面上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那同心坠给收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带着满心疮疤,坚定而缓慢地离开了邀月的行宫。
也是从那天之后,寂尘仙君暗恋邀月真君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天庭,季沉也从此沦为了所有神仙茶余饭后的笑柄。
而当邀月再次搂着季沉对他抱怨撒娇说为什么不给他送生辰贺礼的时候,季沉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侧过头来轻轻地给了邀月一个吻。
邀月虽然看上去十分不满意,但却还是微笑了起来。
之后,季沉便再也没有有过任何想要揭穿这一切误会的举动,他只是默默守着邀月,直到……
看着季沉跟邀月一起从轩辕台上坠下去的那一刻,洛停轩的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颤抖着,极为用力。
直到洛停轩掌心掐出了鲜血,他方才默默闭上了眼。
时空倒转,一切归为现实,洛停轩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耳边已经是呼啸着的寒风声,和对面篝火静静的劈啪作响的声音。
他默默扭头看向躺在地面上面容温和平静的季沉,忽然发觉,自己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淌下的泪已经彻底冰凉了。
“你错了。”洛停轩在这时缓缓开口道,语气带着几分自嘲,“他从未真正喜欢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 巫谢是个耿直boy,因为他觉得看脸喜欢也算喜欢,毕竟他看洛停轩就是看脸。但洛停轩这种精神洁癖就觉得看脸不算
第25章 阴谋
巫谢看到这样的洛停轩,再听着他的话,自己心中也不知怎么涌起一阵难受来,然后他便低声道:“你别急,我可以用我的巫术把他的记忆消除到只喜欢你的那个时候,这样你再对他好,他那么喜欢你,就一定会跟你在一起的。”
洛停轩听到巫谢这句话,顿时有些哑然,他原本以为巫谢是故意想要戳伤他才那么做,可现在看来,巫谢倒是真正的一腔好意。
于是洛停轩露出一个有些自嘲的笑意,随后他便摇摇头,淡淡道:“不必了。我看,你还是把他所有的记忆都抹去吧。”
“为什么?”巫谢异常不解。
洛停轩低了低头,吐出胸中压抑已久的一口浊气,方才抿唇道:“无论是我的感情还是邀月的感情,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都只是雪中送炭,他的自卑,他的胆怯,都是来源于那个万恶天庭。我不希望他留有任何阴霾的记忆,我想,不如重新开始,让他活得更自在,更高兴一些。”
巫谢听着洛停轩的这番话,心有触动,但是似懂非懂,不过最终他偏着头想了想,道:“既然你这么说,自然有你的道理,那我照做就是了。”
洛停轩听到巫谢这句话,目光动了动,然后他难得语气诚恳地说了一句‘多谢’。
而巫谢这时候便微微一笑道:“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说的话应该不会错。”
洛停轩心中一动,看了一眼巫谢秀美的面容,却又收回眼,低声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是你不懂得人心罢了。”
巫谢是更加听不懂这句话,想了一会也没有再追问。而且他既然答应了洛停轩,便立刻开始施法,蓝色的清光顿时弥漫在整个山洞中,季沉的身上也有无数五彩的光芒散射出来,跟那些蓝色的清光交缠在一起。
到最后,季沉身上五彩的光芒都被蓝光吸收而去,巫谢便一收巫杖,睁开眼,抬起袖子擦了擦脸颊上的细汗,扭头看向洛停轩笑道:“好了。”
洛停轩看着巫谢面容微微泛红,脸上淌出一层细汗,便知道他一定是用了极多的修为,再看巫谢擦脸的袖口上镶着的一圈金线,洛停轩顿时皱了皱眉头。
然后他便走上前去,拉住了巫谢擦汗的袖子,低头从怀中掏出手帕来递过去,道:“别用袖子擦汗,用这个吧。”
巫谢虽然生的俊美,但十分不拘小节,以往他是不在乎的,但这一次他却不自觉的红了脸。
接过洛停轩手里的丝帕,巫谢的手指碰到洛停轩微凉的指尖,巫谢自己浑身宛若过电般一颤,倒是洛停轩,不动声色地就收回了手。
巫谢捏着柔软的丝帕,感受着那丝滑的触感,有些不舍得,便随意轻轻沾了沾脸,然后递了回去。
“还给你。”巫谢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这么柔软过。
谁料洛停轩却背着手,淡淡摇摇头,道:“送你吧,手帕我还有其他的。”
说完这句,洛停轩便扭头去查看躺在地上的季沉究竟是何情形了。
而巫谢伸出丝帕的手停在半空,愣了好一会,他才一把攥住手帕把手收了回来。
巫谢捏着柔软的丝帕,悄悄回过头,看着洛停轩把季沉搂在怀里,洛停轩长发披肩,露出的半张侧脸轮廓优雅,清俊淡泊,再衬着那一身白衣,整个人都像是散发着淡淡的辉光一般。
顿时,巫谢的心跳慢了一拍,他再看向季沉那张平淡柔和的脸,便愈发不忿——能被洛停轩喜欢,实在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可是季沉偏偏不要。
再想着季沉日后可能会被洛停轩俘获,巫谢心中就异常不是滋味。
看着看着,巫谢忽然脑子里就冒出一个想法来,然后他抿抿唇,扭头就走入了洞外凛冽的寒风中。
洛停轩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一看,便看到巫谢那飘扬而去的华丽长袍,正想出口叫住巫谢,巫谢的身影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这人脾气真怪。洛停轩默默想。
但想着巫谢既然跟自己约定好了,那么应该便不会随便离开,不就大概就会回来吧。
这么一想,洛停轩便不再去顾虑巫谢的事。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怀中的季沉微微□□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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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北之渊下
冰冷的海水簇拥着邀月飘散的长发和衣袍,深红色的水像烟雾一般从他破碎的长袖中弥散开来,邀月握着湛卢的手已经微微发麻。
“你还不认输?”一个带着嘲讽的低沉磁性的声音从海水底下涌出来,四面八方地包围着邀月,似乎是在震慑,也似乎是在下最后的通牒。
邀月握紧了湛卢,轻笑一声,“认输?为什么要认输?”
海水底下传出一声怜悯的冷笑,然后那个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你胸膛左侧倒数第二根肋骨的所在,便是你蛇身的七寸,若是我方才直接咬断你的肋骨,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么?”
“!!”
方才便是再多威胁的话邀月都能一笑置之,可是这一句确实彻底震撼了他。
“你怎么知道的?!”说完这话,邀月便猛地挥剑,破浪冲向海底,那剑刃闪烁着极为锋利的银芒,直贯而下。
然而邀月迎着巨大的水压和铺天盖地的海浪冲下来三丈,却仍是不见了苍蛟的踪迹。
“你在哪?出来?!”邀月握着剑的手已经微微有些发抖。
“哼,你以为是谁能告诉我你的命门?”苍蛟的声音再次从邀月身后缓缓游弋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