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曼娥被生生噎住,
“我不和你废话。”
侯曼娥语无伦次:“温绪来了!温绪那个大变态来了!就是他把我弄晕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坏事,你赶快把他——”
林然默默往后面指了指,侯曼娥才看到正杀得热火朝天的温绪和晏凌。
侯曼娥瞪眼:“晏凌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找到这儿的?”
林然摇摇头。
侯曼娥想想也是,自己都不知道晏凌什么时候来的,更别说比她睡得还早的林然了。
“那他俩怎么打起来了?”
侯曼娥探头一看,只见剑势与法光狠狠对撞,隔这么远飙出来的杀意都震得她头皮发麻,顿时抽一口凉气:“嘶,真刀真枪啊,这是真往死里打啊。”
“我也不知道。”
林然点了点头:“反正肯定是温绪要干什么坏事,欠揍了吧。”
侯曼娥:“…”
侯曼娥被她平淡肯定的口吻噎住了,有那么一刻,她都有点同情温绪了——好歹是个挺有牌面的大佬,小说里标准男主配置的疯批美人,在林然心里都沦落成什么形象。
“我本将心向林然,林然把我当狗逼”,可真是让人伤心…个屁啊!
妙极了!
让他敢欺负她,还敢觊觎她家林然,个死变态也不照着镜子瞅瞅,他自己那狗德行配嘛?!
侯曼娥心里爽得不行,她亢奋提议:“那咱们现在干嘛?咱们过去帮晏师兄把他揍趴下吧。”
林然蹲坑状托腮想了想,也觉得温绪有点烦,虽然暂时不好搞死,但趁机揍一顿出出气还真是不错:“那也行——砰!”
林然话音未落,耳边就是一声巨响,周围本已经摇摇欲坠的梁柱再也支撑不住,瞬间断裂,房顶轰然塌下来。
温绪和晏凌眼神同时一凝,一个收剑一个撤阵,看见蹲坐在那儿的林然,反身就朝她飞去,同时伸手一个要握手臂一个要揽住腰。
“林师妹!”
“林姑娘——”
两道声音戛然而止,他们俩眼睁睁看着,林然噌地站起来,一把抄起侯曼娥,撒丫子哒哒就往外跑。
温绪晏凌:“…
温绪眉心跳了跳,忽而笑了:“看来晏公子这个师兄在林姑娘心里也不过如此,到了这危急关头,林姑娘最关心的还是旁——”
“师兄师兄!你快出来别和他打了!”
响起林然大喊声:“房子要塌了,他爱在里面在里面,别给你也砸着!”
温绪:“…”
温绪拒绝承认那个“他”是指自己。
可晏凌却微微侧首,意味不明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看似清冷寡然,可分明乍出一线独属于年轻人的轻狂挑衅。
青春,鲜活,正直、干净,连凌厉都是昭然明亮。
无怪能得她欢喜。
温绪笑了,笑得眼底一片骇人的寒凉。
“晏公子。”
大块的碎石坠在脚边,他屹然不动,只徐徐道:“水蚀生于幽冥绝地,少人听闻,但晏公子却知之甚详、张口即来,看来晏公子对这些奇诡之地兴趣颇深啊。”
晏凌冷冷看着他,神色漠然不变
只是袖下握剑的手,缓缓握紧,手背分明根根青筋暴起。
“哦,是我忘了,以晏公子的身份,理应是有所了解的,只是不知道…”
温绪屈指抵唇,轻轻一笑:“…万仞剑阁诸多的长老弟子可知晓,他们给予厚望的首徒大弟子,其实生而一双…黑渊重瞳。”
冲天杀意瞬间爆裂。
温绪一拂袖侧身躲开剑风,猛地哈哈大笑,笑声诡谲又猖狂,像不可名状的怪物自万丈深渊之底撕裂开血盆大口——
他看着那双目赤红、手执龙渊立劈而来的晏凌,一掌抵出屏障,另一只手却自宽袖中带出了一把古朴的蒲扇。
蒲扇半新不旧,素色圆叶边缘微卷,手柄磨得柔润,本该是色泽暗沉的,可偶尔被剑光反射,却似盈出一层雾色朦胧的光晕。
温绪看了看蒲扇,眼神泛开奇异的光。
“不如,便现在吧。”
他温和一笑:“你也等不及了,是吧。”
蒲扇开始不可抑地颤动,像是有什么迫不及待要破封而出。
温绪笑着,握住了蒲扇的手柄,立起。
林然扶着晕乎乎的侯曼娥站在外面,时不时得踩一踩周围还没死绝的水蚀,看那俩人还没出来,有点奇怪,探着脖子去看,就看见晏凌杀意毕现、一次次不顾一切对温绪挥剑,而温绪…又拿出了他那柄招牌式旧蒲扇。
林然顿时急了。
你说这温绪,不就打你几下,也没把你打死啊,你咋还认真了呢,连蒲扇都掏出来,这是玩不起啊。
除非生死关头,林然一般是不插手主角们的历练;但是这次不一样,晏凌肯定是为了护住她们才和温绪打起来的,自家师兄现在还是新手村状态,而温绪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有挂老变态,这打起来不对等,林然不能让自家师兄平白被欺负了。
林然觉得自己的逻辑很圆、理由很充分,于是对侯曼娥道:“你自己站好了。”
侯曼娥呆呆:“什…喂!”
身边突然一空,侯曼娥一个踉跄,惊呆看着林然提着风竹噌噌就上了。
温绪看着杀来的晏凌,眼底笑意愈浓,蒲扇抵住龙渊剑尖,他手一推,圆叶边缘与剑刃交错,电光火石间,剑风划落他鬓角的碎发,而圆叶也将顺势划开晏凌的手腕——
就在那一瞬,清冽剑风拂面,点水的力道轻巧一挑,蒲扇圆叶擦着晏凌的袖口而过,没有伤到他分毫。
温绪眸色微暗,猛抬眸,看着已青竹般亭亭立在晏凌旁边的林然。
她一手拎着风竹剑,一手扯着晏凌袖口,苦口婆心:“师兄,冷静师兄,你不要和他生气,那就中了他的计了,他不是好东西的。”
温绪气得脑子嗡嗡,灵力反噬,喉口发痒,一口血直接咳出来,怒极反笑:“林然——”
“你看,他都吐血了。”
林然瞥他,扭头悄咪对晏凌道:“不用你动手,要不了多久他自己就凉掉了。”
林然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还是有点便宜温绪了,于是凑到晏凌耳边声音更小:“…像他这种蛇精病,这样正面杠是不行了,你要实在不开心,哪天我们悄悄套麻袋动手,卷好了往来时那条深渊下面一扔,神不知鬼不觉,埋都不用埋的。”
温绪:“…我听得见。”
林然瞅了他一眼,神色自若:“哦。”
温绪:“…”
那一只手拽住他衣袖,力道不重,却仿佛把晏凌从某种幻境中生生拽出来。
晏凌紧咬着后牙,身上凛冽杀意未散,侧头看她,
林然对上一双泛红的眸子,布着血丝,压抑又隐忍,明明是在怒,可是她看着,却莫名觉得难过。
那是他心口压得最深的痛苦,是一直压在他肩上最沉重的大山。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从孤僻削瘦的少年,长成高高帅帅、苍柏一样挺拔正直的青年。
可他却不能像那些无忧无虑的名门骄子一样,理所当然地有着光明灿烂的前途——他的那条路,漫天昏暗,死寂荒芜,却只能咬着牙,淌着血,一个人,一步步地走。
林然忽的心软了。
“师兄,我们别和他耽误时间了。”
她放柔了声音,像哄孩子一样轻轻哄他:“我们是不是还得去找楚师姐?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晏凌一眨不眨看着她,好半响,才像是回过神来,眼睫轻颤:“…嗯。”
“我不知道…”
他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难听,他抿一下唇,声音愈小,甚至带一点小委屈:“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我没找到她。”
“没事没事儿,我们陪你去找。”
林然好声好气:“我可擅长找人了,真的,一会儿就能找到楚师姐,然后咱们人齐了,还得去找秘境主人的至宝呢,咱们还得寻结丹的机缘呢,大师兄得好好的才能保护我们,师兄你说对不对?”
晏凌看着她明亮的眸子,她可认真看着他,明明也只是个少女的模样,脸上甚至还有一点婴儿肥,却一本正经地哄着人。
他心里酸软得难过,又像是能开出一片鲜活的花来,他垂眼看着她拉住自己袖口的手,想去握住,又不敢,只敢用指尖悄悄地、小心地碰一下。
这是他喜欢的女孩儿,一直喜欢了很久很久的女孩儿。
他心尖发颤,像是被枫糖一圈圈缠紧,缠得酸涩,明知这样不好、明知该挣脱,却甜得根本无力抗拒。
他怕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睛,只低垂下眉眼,轻轻点头:“好。”
温绪冷眼看她变了张脸似的,轻声细语哄那年轻人,又看那年轻小子装模作样、摆出个可怜模样,喉结轻微滚动,只觉又一口血滚到喉口,恨不能咳他们一脸。
他喉间滚出一声冷笑,林然转过头,明透的眸子定定看着他,眼神微冷,分明一线清冽的警告。
温绪一滞,心头骤涌出滔天怒意,轻扯唇角,正要说什么,忽听远处轰然一声重钟鸣响。
三人同时顿住,紧绷肃杀的气氛瞬间凝固。
“长明钟响,云天宫开。”
温绪微怔,那转瞬不可抑的怨妒意气释然滞住,理智重新回笼。
他默然片刻,反手收起蒲扇,眉目重新变回温家大公子该有的温润柔和。
“恭喜林姑娘,恭喜晏公子。”
他行云流水微微拱手,笑得眉眼弯弯:“看来这凤凰认主,要花落剑阁了。”
……
楚如瑶猛地睁开眼。
她身边幽暗的密道和无穷无尽的水蚀不知何时都已经消失,头顶是空旷的云海,苍茫山河在眼前如画连绵,而她站在山尖,周围是繁茂葱郁的花草,不远处还有几座秀美的亭台阁楼。
楚如瑶愣了一瞬,脚下不自觉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