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金丹后期,足以把他留下来,足以让他…死在这里!
他会死。
他会死!!
毕烽双目骤然赤红。
“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他猛地爆喝:“我不能死——!!!”
他周身涌起浓郁的紫色魔气,骤然心口的本已暗淡的金丹瞬间被紫气侵染,前所未有强悍的力量洪波从他体内爆出。
两位客卿瞬间悚然,脱口而出:“不好!他要堕魔——”
他们眼神瞬间被恐惧填满,下意识后退逃窜,一双枯败如鹰隼的手爪却狠狠掐住他们喉咙,他们爆出一声惨叫,身体迅速萎缩,滚滚灵气如潮水向毕烽涌去。
“燕州容不下我,他们会杀了我,我没有活路了。”
毕烽喃喃,眼中爆出可怖的光:“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我只能成魔,我只能去幽冥绝地……”
“是你们逼我的!”
他厉喝:“你们都该死!都该死,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两个客卿身体骤然爆开,金丹湮没为飞灰,毕烽一掌抓向元景烁。
小月眼神一闪,本想替元景烁挡一挡以搏得他的好感,只是毕烽已经堕魔,周身浓郁的幽暗之气牵动着她体内的气息都在翻涌,她脸色变了变,想到自己若是身份暴露会发生什么,眼底划过一瞬的畏怯和阴冷。
她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他是纯阳体、又有大气运,样样都好,是个难得的极品…可再难得,也只是难得。
天底下最多的就是男人,她还可以去寻找去喜欢下一个合适的男人,可她还不敢暴露自己的异常,若是扰乱了计划……那个女人不会放过她。
小月眼神闪烁,畏怯、不甘与恨意杀意交织,半响终是不动声色退开,元景烁似乎一无所觉地躺在那儿,没有出声。
元景烁觉得很累。
他浑身的血都像是流干,没有灵气、也没有力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呼吸,是不是已经是具尸体。
他感觉到毕烽冰冷的手掌抓来,他也感觉到小月退开,他都懒得理,那股特殊的炙热从破裂的心脏一寸寸涌出,迅速修复着他各处的伤口,和破败的身体厮杀角逐,有什么一声声在脑子尖叫着让他起来,让他躲避让他反击,他也懒得理。
他真的很累了。
他突然想起幼时站在祠堂里、族长老迈殷切的叮咛,想起少时离家所有人期待而恭顺的目光,这许多年,闯过江湖、看过一个王朝最顶峰权力的腥风血雨,横跨昆云连山,来到这个神秘壮阔的修真界,未来还将继续,被那无形的力量推着、拱着,走向不知何方。
这好吗?这值得羡慕吗?
这是好的,该是值得所有人羡慕的——谁遇见他,不会叹一声“好命“?
他只是不该发现就好了。
不该发现那么多,就可以浑浑噩噩,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被赋予的一切,安于“好命”,安于做一只精致的、重要而珍贵的提线木偶。
可是他发现了。
发现了丝丝缕缕的、长不可测的线,来自于那幽深浩瀚得不可想象也永远望不穿边界的苍穹。
元景烁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割裂成两半,其中一个拼命挣扎、嘶吼着要不屈要爬起来握刀将敌人劈碎;可另一个灵魂却泠泠站在高处俯瞰,像是在看一出闹剧,冷眼旁观。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漫不经心地在想,如果死了,是不是就能摆脱这些东西,是不是就能挣脱那些看不见的、摸不清的、却仿佛跗骨之蛆从来如影随形的…命运。
但他却感觉那掌风在面前止住。
湿润的、猩红的液体,一滴一滴,坠在他唇边,微咸,却清甜。
元景烁心脏突然紧缩。
他挣扎着、奋力地睁开眼,清瘦的身影背对他静静立着,脊背纤弱却挺拔如竹。
乌云被晚风吹散,月凉如水洒下,照亮她清冽沉静的侧脸,和半边…渐渐被血氤开的肩膀。
“元景烁。”
她偏过头,笑着说:“我打不过他,你得起来啊。”
元景烁瞬间红了眼。
云长清与长老、城主副使一众人步子骤然顿住。
狂暴璀璨的金光瞬间划过整片天际,万丈穹顶犹如薄纸被生生撕裂,恢弘的深紫色雷云壮阔波澜,犹如黄金浇筑的灿金色雷劫几乎夺走所有人的视线。
所有人都呆滞,他们怔怔望着那漫天雷云中璀璨明亮得不可直视的金光,良久良久没有人说话,直到不知谁做梦似的呢喃:“金雷…”
“是金雷!”
“竟然真的有金雷!可传说中金雷只有——”
“…有大造化尊者转世。”
云长清轻轻一声慨叹:“天命主宰,天佑之劫。”
第54章
深紫色雷云搅动着整个穹顶,狂风不知何时席卷,挟裹着滔天的威视如巨龙咆哮。
整座城的人都被这狂乱暴动的洪波惊醒,长街上一扇扇门窗被推开,或是打坐或者休息或还在玩乐的修士们纷纷探出头,震惊往四周张望:“这是什么?”
“这是怎么了?”
“是有人渡劫?金丹雷劫?”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轰”的一声巨响震彻耳畔,所有人骇然抬头,眼睁睁望着那黑暗的天幕缓缓撕裂开一道巨口,在翻滚吞吐的雷云中,璀璨金光乍现,刹那间夺走了所有人的视野。
“这雷怎么是金色的?!”
“是啊,便是成元婴也没见过金色的雷劫。”
“这是……传说中的,金雷!”
“金雷?那是什么玩意儿”
“是金雷!”终于有人骇然喝道:“传说中有大功德大传承的尊者转世、得天道爱重,天道为嘉奖其功德,赋予大气运、大命理,为显护佑,会特降下金雷,彰显与众不同之尊。”
“竟是如此——啊!降下了!雷降下了!”
刹那金光刺目如巨斧劈裂天际,第一道惊雷轰然劈下。
林然感觉自己被什么抱住。
他身上是挥不去的血腥味、有汗水,有泥尘,他抱住她的手臂很紧,林然摸到滑腻的血,到处都是血,在他破损的、折裂的皮肉骨骼上蜿蜒,让人不禁恍惚,一个人怎么可以流出这么多血。
闪耀金光咄咄而来,却被他挡住,那雷劈在他身上,林然嗅到更浓郁的血味,他闷哼一声,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身上的伤口被生生劈裂、再迅速愈合,逐渐磨砺成更强悍柔韧的体魄。
这时,那只手臂抬起来,手掌按在她肩膀被贯穿的伤口,下一瞬,庞大的霸道的金色灵气汹涌灌入,林然感觉到处都是麻痒,是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在愈合,连带着之前受过天罚的暗伤都在迅速恢复。
林然抬起头,对上一双金色的眸子。
那金色是那么的美丽、辉煌,最纯正黄金浇筑,像年轻狮王威风凛凛的鬃毛,踩在高山崖顶俯瞰无垠山川草原时随猎猎咆哮飘扬。
林然本来想郑重一点,奈何全身太麻了,麻得像她所有的痒痒肉都被同时被挠,那酸爽,以至于她的表情管理失控,脸部线条不由地有点扭曲:“恭、恭喜你,要结丹了。”
元景烁望着她,他的目光复杂而专注,金黄色眼眸是世上最华丽的镜,也因此林然更清晰看见他瞳孔中倒映出自己像个智障的笑脸,顿时羞耻,咳了咳,正要说什么,却看见那边一个人影迅速往城外窜去,林然脸色一变:“毕烽!他要跑——”
毕烽已经堕魔,被心魔操纵神智的修士实力大增、而与之也会变成残暴嗜血的怪物,若是让他逃出去,不知要造出多少霍乱。
“不能让他逃走!”
林然要拔剑:“华阳城的主事人就要来了,我去拖一拖,一定要把他留下来。”
元景烁静静望着她,林然一时顾不得他,就要去追,身体就是一轻,已经被推着轻飘飘落在地上。
林然扭头,眼看劲风骤然自云景烁身边汇聚,咆哮着贯穿天地,轰然又是一道金雷劈下,璀璨的雷光穿透飓风重重劈在中心的他身上,隔着狂乱的风旋看不清他眉目,只能看见风中千万道金光浮现,它们簇拥在他身边,缓缓化为无数金色冷刃。
疯狂逃窜的毕烽已经看见华阳城的城门。
他成功了,他能活了!只要逃走,只要去了幽冥,他就能活了!
笑容还没来得及在他脸上扩大,毕烽突然心头大悸,冥冥中不可说的强烈不详预感,让他不安。
在这种无法言状的浓郁不安中,他回了下头。
他回了头。
他看见,那个怪物一样恐怖的少年,高高立在漫天飓风中,无数金纹如星光环绕,惊雷如巨龙顺着他坚挺健韧的身体蜿蜒咆哮,他缓缓抬起了手臂,于是那些金纹化为的利刃,一寸寸调转刃锋——
隔着半座城,毕烽对上一双眼。
一双金色的、神祇般冷漠骇人的眸子。
最后一道惊雷轰然劈下,无数金光铺天盖地冲覆了他整个世界。
“不——”
……
林然眼看着金光将元景烁和毕烽覆盖,就知道这波儿稳了。
“这挂也太大了…”
林然望着漫天金雷,忍不住感慨,又突发奇想:“金雷,是不是传说中什么上古巨佬转世来着?你说他还有什么记忆吗?”
天一懒洋洋:“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他?”
林然砸吧一下嘴,果断摇了摇头:“算了,他是肯定不会说的,八成还要嫌我烦人,凶巴巴的…青春期的熊孩子可惹不起。”随口吐槽着,林然瞥见不远处缩在墙角的小月,顿了顿,往那边走。
天一其实不这么觉得,他觉得别人去问、元景烁理都不会理,但若是林然去问,那小子怕是真会说的…不知道为什么,天一就是有这种信心。
他觉得林然对于元景烁来说挺不一样的。
但是天一看了看轻快走向小月的林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
说出来做什么?元景烁终究有他自己的阳关道,林然也有自己的独木桥,机缘巧合遇上了、一起并肩走一段,到了合适的时候各自道别、分开、走远,也许几十几百年后能有缘再见,他有了挚友红颜,她站在师门兄妹身边,彼此相视一笑,就够了。
所以还说出来做什么?
元景烁不想要牵挂、不想要情深,林然更不需要。
天一像以往的任何一次,把所有看出的看不出的都咽回喉咙里,沉默不语。
林然一无所觉地走到小月旁边,看见这反社会人格倾向的小兔妖直勾勾盯着半空中的金光,那小眼神一眨不眨的,小脸泛红、呼吸急促,眼睛水盈盈的,满脸甜蜜和羞涩。
林然有一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