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夫人忽然爱怜摸了摸小月的头发,小月刹那绷起头皮,听见她轻声说:“你要听话,知道吗?”
小月看着她阴冷的眼睛,喉口像是被黑色的淤泥塞住。
它垂下眼,声音瑟缩又怯懦:“是,夫人。”
罗夫人终于笑了,像是奖励爱犬一样拍了拍它的脸:“乖孩子。”
殷红湿热的血从额角滴下来,遮住了小月的眼帘,它眼皮颤了颤,长长的睫毛掩下所有情绪。
“来,快擦擦血。”
罗夫人叫侍女进来,端着温水和柔软的绸帕给她擦血,温柔地说:“把血擦干净,然后回去,想一想怎么跟她说。”
“我已经告诉了她关于我的故事,她一定对我很感兴趣。”
罗夫人轻快说:“小月,你想想办法,三天之内,要把她带过来,只带她一个人。”
……
林然走到门边,想到什么,又退回去对元景烁说:“罗夫人的事你也跟云师兄说说,我觉得她有问题,你们也注意点。”
元景烁倚坐在榻边,撑着膝盖懒散给自己倒酒,随意一点头,又道:“她只是金丹初期,翻不起波浪。”
所有人都知道,罗夫人先天资质不好,就是这个金丹也是靠丹药生生堆上去的,气息虚浮至极。
修真界与其他地方不一样,再聪明狡猾的人没有实力,也不过是蝼蚁挥手可灭,云家的目标是慕容夏侯两族,这样紧急的时刻,连云长清这个少主都得往后排,更别提为罗夫人这么个小角色分心了。
林然对罗夫人还有些疑虑,但也没想清楚,正想再说什么,就见楼梯口那边轻微的哗然,她看过去,见一众侍女侍从簇拥着位华衣宫装少女款款而来,林然有些眼熟,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是慕容家的那位小姐。
慕容芸微昂着下巴矜步而来,看目标正是来找元景烁的,慕容家排场很嚣张,小楼西的舞伎侍女们只能委委屈屈跟在后面,浅凝姑娘也在其中,林然看见她低着头垂泪,一只手捂着脸,像是刚被扇过巴掌。
“…”林然已经脑补了刚才是怎么场两美争一男的大戏。
慕容家和小楼西都不是什么好鸟,林然果断决定甩给元景烁他们自己解决,在慕容芸看到她前悄咪弯腰从旁边走廊溜走。
她往罗夫人之前带她去的房间走打算找小月,路过围栏,正望见小楼西大堂正中那朵巨大的不知名深紫色花朵的雕塑,鬼魅般的盛大又靡丽的花伫立在那里,像仅仅是个美丽的装饰,又像是巧妙地支撑起整个华美高耸的楼阁。
林然望了那紫花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走到门口,小月正好被侍女们簇拥着出来。
小月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她,慢慢露出和往常差不多的羞怯浅笑:“然姐姐,我和夫人说完了。”
林然顿住脚,定定看着她。
小月心口一颤。
它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难道是看出了什么?怎么会,它所有露出来的伤口都被丹药愈合,被换了新的衣裳,连哭过的眼眶都被抹了个干净,任是谁也看不出半点异样。
一会儿,小月看着林然终于动了。
她走过来,很自然地拉住它的手,什么也没问,只说:“走了,回家了。”
家。
小月眼眶突然发酸,它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它不敢抬头,不敢泄露任何心绪,只在小楼西众人别有意味的微笑中,跟着她走。
这是它长大的地方,它只是这里的一条狗;它曾经想杀的人,如今牵着它离开,说要带它回家。
离开小楼西的那一瞬,小月忽然觉得可笑,无比的可笑。
它哪里有家啊,它从来没有家。
它恍恍惚惚不知道过了多久,再回过神,已经站在了熟悉的小院子里。
它收敛起情绪,抬起头表情再无异样:“然姐姐,我…”
“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小月僵住。
“她打你了,还是在你身上下什么东西了?”
林然坐到床边,拍了拍床:“来,我看看。”
小月下意识拽住衣领,手攥得紧紧的。
“你现在和我装傻还有意思吗。”
林然看小月木头似的站在那儿,突然叹一口气:“都是女孩子,你有的我也有,不就是以小充大吗,谁不想前凸后翘漂漂亮亮的,我能理解,你看我也没多大,我不会瞧不起你的。”
小月:“…”
林然:“快,别墨迹。”
小月直勾勾盯着林然一会儿,突然转过身,在林然以为她是要扭头就走的时候,她一声不吭开始解系带。
外裳落下来,雪白中衣敞开,小月忽然转过身,林然看见一片雪白,细瘦的肩膀和锁骨,中衣被拉开一角,只露出右边胸口最上面一点点皮肤。
林然:“…”也、也行吧,就是似乎比她想象得还更小一点。
林然咳了两声,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心口的位置蔓延着一片紫色的纹路,像是花瓣里的经脉,在她血肉中肆意穿横、有如活物般起起伏伏,把薄薄的皮肤都撑鼓,青红交加得像是马上就要裂开。
光是看就可以想象这有多疼。
林然看得沉默了一下,对她招招手,小月不吭声地走过来,任林然握住它的手,片刻后,有精纯的元气从掌心涌进身体。
小月没有说话,一会儿突然坐下去,抱着她的腿,把脸搭在她膝盖上。
林然说:“你身上被下了禁,不能说,那我来说,如果我说对了你就别吭声,我说错了你就拍我一下。”
小月没反应,
“我现在才想起,我在那座小村落里为什么看那怪物尸体里开出的小紫花眼熟。”
林然说:“是因为我在宗门的时候曾从不知哪本典籍里见过,那株花叫紫晶花,只产自于幽冥绝地,相传生灵死后若是有执念未消,魂魄会飘向黑渊,而不甘的记忆与执念则会堕入幽冥,传说紫晶花就是幽冥那些不甘的执念汇聚成的花朵;当年的邪修幽冥,应该就是在幽冥绝地那边意外得到的功法,能将人或者异兽变成特殊的半妖,再通过吸收这些特殊半妖的精血魂魄增强自己的力量,而这些特殊半妖无论死活、标志就是体内会生出紫晶花,就比如你。”
小月把脸颊贴在她的膝盖,形同默认。
“慕容家费尽心机重塑了这种功法,但是这种功法太过暴戾诡谲,九成九的普通异兽和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就会在转化的半途死去,死去的化形不完全的半妖可供吸收的力量太少了,不足以达成慕容家想达到的目的,而恰巧这时候罗夫人以小楼西向慕容家投诚,慕容家就把小楼西作为据点,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一些秘密培养的半妖姑娘摆到台前,比如你,比如浅凝姑娘,都是慕容家试验出的半成功的半妖试验品,小楼西在收集各方情报、赚取无数金钱的同时,暗地里把你们分散出去,像钓鱼的饵,让你们带一些极有潜力又没什么背景的年轻强者回来,悄无声息把他们转化为半妖,再作为祭品上供给慕容家。”
小月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笑一声,带着嘲讽。
林然有些想叹气。
果然是这样。
邪修幽冥是两三百年前被斩的,从那时开始到现在,算下来这样一个可怕的计划,慕容家与小楼西至少在暗地里筹谋上百年了。
小月趴在她膝上,听着她的叹气声,冷不丁说:“她说你现在只是为了利用我才对我好,等我没用了,你就会翻脸杀了我!”
“怎么会。”林然惊讶:“我才不会。”
小月身子软了一下。
“我明明之前也在考虑鲨掉你啊。”
林然继续说:“不瞒你说,现在你也在我的死亡线上疯狂跳跃,所以我杀不杀你跟你有用没用没关系的。”
小月:“…”
小月突然抬起头,盯着林然:“你总觉得你是正义的吗?”
林然一怔。
“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吗?你知道我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吗?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审判我?!”
小月突然像是撕下了一切伪装,神色阴鸷疯狂,它怒吼:“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我想活有错吗?我要想活,就只能杀人,就只能让他们死!是,也许你是我,也许你不愿意用别人的命去换你自己苟活,但你凭什么要求别人也这么无私?!我就是想活着,我就是想活着而已啊!你可怜他们,那谁来可怜我?!你怎么不可怜我?你怎么不会在之前来救救我?!”
林然看着小月发了疯似的嘶吼尖叫,没有说话。
等小月终于发泄完,它冷静下来,就对上一双清亮沉静的眼睛。
“我回答你的问题。”
它听见林然这样说:“我从不觉得自己代表正义,也没有审判的权力,我只是一直在做我的良心想做的事。”
“你可怜,罗夫人也可怜,但你们还伤害了别人,而被你们害死的人岂不是更无辜更可怜?!”
林然忽然笑起来:“当受害者变成施暴者,你说我同情你、同情罗夫人吗?我还是同情的,但这并不妨碍我有杀你们的心思——如果因为可怜就可以被宽容,那么那些被你们伤害过却无力为自己讨回的无辜受害者的公道、甚至你自己的公道,又该由谁来讨呢?”
小月冷笑:“那你为什么还不杀我?”
“因为我也是个人,我也有私心啊。”
林然坦然说:“因为我先认识的是你,而不是那些你伤害过的人,一路同伴,你没真正害过我们、甚至帮过我们,所以我不可避免地会偏心于你。”
我偏心你。
小月瞳孔骤缩,脑子只有这一句,晃得它眼前晕眩,腿软得几乎快站不稳。
“如果这是个法制世界,我还可以把你移交警局,让法院治你的罪。”
它听见她小声地嘀咕:“可这里是修真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杀人不犯法、谁强谁有理,连我自己都杀过人,没什么立场站在道德高地对你指指点点,杀你我良心有点过不去;但不搞死你你又确实是个坏兔兔,心理变态,闹不好就会祸害很多人…”
“所以我也很纠结啊!”她理直气壮地说:“所以暂时我没有充分理由杀你,只好先让你多受点罪,挨打挨揍挨欺负什么的都不是事儿,那都是你活该,就当是报应了。”
小月盯着她,眼底情绪晦涩。
“你瞪我也没用,谁叫你打不过我,打不过你就得听我的。”
林然美滋滋:“我最近遇到一个暴躁大佬,从他身上我感受到了不讲道理的快乐,我决定以后不想讲道理的时候也不讲道理,唉嘿凭借实力压人真的超快乐的。”
不知道被她那句话击溃,高高耸着的兔耳朵突然折下来,小月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软绵绵倒进她怀里,忽然止不住地气喘:“然姐姐,你亲亲我吧。”
林然:“…?”
林然:??!
说正事呢怎么突然就往十八禁转了?!
“什么亲不亲的。”
林然战术后仰,望着这男女通吃饥不择食的坏兔兔,皱着眉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脸jpg】:“别给我来这套,上次就算了你怎么还不结丹?这动不动来一下谁受得了。”
“…还没到时候,还不可以。”
小月几乎快挂在她身上,林然快被她身上骤升的体温烫着了,恍惚间感觉有什么蹭了自己一下,她没想太多,只是更努力往后靠,就听小月凑在自己耳畔轻喘:“然姐姐,我带你去暗宫,去看一切的真相,只能是你一个…”
“你,敢吗?”
第7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