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抚着胡子说:“能去的都去,大家分散开,尽可能多打听消息。”
其实没有谁想和那些古怪的村民接触,谁知道哪句话触了他们的霉头又被烧死了,但在这种时候每个人都得展现自己的价值,想浑水摸鱼显然是不行的,众人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没有异议,这么大致定下了章程,李立对隐君客说:“这些杂事就交给我们,阁下今天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隐君客没有拒绝,他淡淡说一句“有事叫我”,转身去了东边空着的屋子。
众人看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破旧的门帘后,林然听见旁边向蝶轻轻吐出一口气,小声说:“这就是隐君客…好可怕…”
可怕吗?
林然想到刚才隐君客淡漠的目光,他现在也使用不了灵气了、也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但那团黑色的邪气在他手中还是像薄纸般被轻而易举地撕碎,他碾手指的样子和掸灰尘没什么差别。
不是只有杀气四溢或者凶神恶煞才是可怕,那种轻描淡写的沉淡,才是更深得让人看不透的。
“林道友,向道友,你们来一下。”
林然深吸一口气,走向李立。
因为无法按照修为划分武力值,李立干脆按照男女分配任务,让朱玉婷林然她们几个姑娘连夜把厨房剩下的所有棒子面糙面乱七八糟的都搞成可以随身携带的粮食,而他则带着剩下的男人们研究那些工具,并且分配明天往哪边打听消息,再尽可能去附近山上探一探。
林然这边有点艰难,毕竟你很难指望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修士会蒸窝窝头,于是林然这个厨房杀手硬着头皮挑大梁,在无数次加水加多了把高粱面搅成水糊糊之后,她终于尝试出大概的比例,能把那团糊糊定型成固体。
厨房里还剩下一点调味品,主要是盐,还有一丢丢的花椒和不太纯的糖,林然考虑到人体需要微量元素,干脆把这些调料都搅进去,吃起来也方便嘛。
朱玉婷她们隐约觉得这个干粮有点不对,虽然说是干粮,但干到崩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而且味道还又甜又辣又咸……不过她们连面团都揉不出来,所以在林然一本正经说这样的干粮能保存更久更有营养之后,大家只好勉为其难地相信了。
一群没有灵气的女修很不熟练地揉着面团,光用灶台生火就生了半天,折腾到后半夜大家都累了。
凡人的身体需要睡眠,李立让她们分成两班轮流倒,朱玉婷理直气壮撂挑子先睡觉去了,向蝶和另个筑基女修怯怯让林然也先休息,虽然林然向来气息内敛,没释放过什么威压,但那属于金丹期的气息还是让她们不想得罪的。
林然没同意,这俩姑娘活干得比她这个手残还糙,她一睡今晚她俩自己八成干不了什么,林然让她俩一个去睡,最后那个姑娘先去休息,向蝶留下和她一起干活,她们干了几个小时,一锅锅硬得可以抄起来砸人的高粱饼子被烤出来,等约莫天快亮的时候,活已经干完了大半,林然和向蝶也困得不行,那个姑娘已经醒过来麻溜过来帮忙,朱玉婷还在自顾自地睡,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向蝶心里一咯噔,她立刻明白过来朱玉婷是故意算好的,朱玉婷实力强,还有李立几个同伴做后盾,自己肯定不想得罪她,她不醒自己也不敢主动叫醒她,八成只能憋屈地自己干,最后让她睡一整宿。
向蝶心里憋屈,可也没有办法,正想说什么,就见旁边的林然自顾自走过来,“啪”一巴掌拍在朱玉婷肩膀:“醒了醒了,干活了。”
那一巴掌,别说朱玉婷,猪都能给糊醒!
朱玉婷睡得正香被一巴掌拍得魂险些没飞出去,她噌地睁开眼,眼中带着怒意,毫不犹豫一巴掌向林然的脸扇去。
“别——”
林然表情不变,拽着朱玉婷手腕一把反折过来,清晰的骨骼脱臼声,“啊!”朱玉婷发出尖锐的惨叫。
“现在醒了吧。”
林然镇定听着她的惨叫,脸上还带着那种困得发飘的表情,打了个哈欠儿,眼角困得甚至渗出泪花:“那就去干活。”
朱玉婷怨恨瞪着她:“你——”
“怎么了怎么了?”
听见惨叫声李立几人匆忙冲出来,朱玉婷立刻尖锐大喊:“李哥,她扭断了我手臂!”
“没有断,只是脱臼。”
林然又忍不住打个哈欠儿,强撑着精神解释:“是你先要扇我巴掌的,我懒得和你计较,你去干活,胳膊我这就给你接上。”
向蝶攥紧手表情有点紧张,郭老和另个年轻修士摆明看好戏,李立表情渐渐难看,比起公道他显然更偏向自己的同伴,而且他大概觉得林然长了张温和好脾气的脸,所以他张嘴就说:“林道友你这样未免过——”
“可以走了吗。”
冷淡的男声打断紧绷的氛围,众人愕然抬头,隐君客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简易的布包,漠然望着他们。
众人不由一僵,林然感觉手里朱玉婷想要反抗的强硬姿态立刻软了,林然就知道这是打不起来了,她松开朱玉婷的手腕,干脆利落给她接上脱臼的胳膊,然后说:“我们用了大半夜烤完了大半的高粱面,剩下的小半交给你们做完,你们已经占了便宜,不要再过分了。”
朱玉婷脸色阴晴不定,她显然不觉得占多大便宜、只觉得被林然下了面子,但隐君客站在那儿她不敢闹事,暗自怨恨瞪林然一眼,愤愤走向厨房。
林然才不管她生气,转头看向一直望着这边的隐君客,他错过她的目光面无表情转身走了,李立几个人昨晚已经休息过的的也自觉跟上。
林然走到窗边,看见外面下起了小雨,隐君客几个人披上老式雨衣往院外走,绵绵细雨中,青年挺括的背影格外醒目。
大家都穿学生服的时候,李立像猥琐大叔,郭老像变态,就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蓝学生服都一身利落,活像被坏蛋陷害的军校落难有为青年,赶明就能回去换上漂亮的军制服统帅一方去——就连现在披着肥大破旧的雨衣都比别人帅几个维度,实打实的鹤立鸡群。
林然盯着他的背影,她的目光灼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见青年沉稳的步子微不可察滞了一下,又很快消失在院外。
“干啥呀干啥呀,你直勾勾盯着人家。”
天一质疑:“你别告诉我你对那小白脸一见钟情,垂死病中惊坐起打算先快活一把谈个恋爱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关了窗户转过身揉眼睛:“不行我困死了,我先睡一觉…你看时间叫我啊…”
林然这一觉没睡多久,睡了三四个小时大概能保持清醒她就爬了起来,因为今天天气不好,出去打听消息的几个人很快陆陆续续回来,最后回来的是李立和隐君客。
他们快步走进屋,手里各提着两个大口袋,里面装着一些军制厚靴、皮大衣、防毒面具和很多枪弹,甚至还有地雷。
所有人都惊讶站起来,郭老疑惑:“这都是什么?你们从哪儿找来的?”
“快!每人拿一部分,立刻分了。”
李立神色有几分仓惶:“村里人开始围剿我们了,带上所有的食物和水,我们立刻上山!”
第127章
林然一脚蹬上厚军靴,披上厚实的皮大衣,把水壶干粮防毒面具乱七八糟东西一股脑塞进背包里,竖着耳朵听见李立说他们的经历
李立解释这两麻袋东西是他和隐君客从地神村祠堂梁上抢出来的。
林然心道好家伙,先挖人家祖坟,又扒人家祠堂,人家不弄死他们简直天理难容。
向蝶手忙脚乱系鞋带,惊慌问:“我们往哪儿跑?”
“看见西边的山了,我们找到了地图,陵墓标记的就在那边。”
李立望了望窗外宛若幽魂渐渐汇聚的村民,脸色难看,咬牙说:“一会儿我们分散跑,东西都分了,能不能活命各凭本事,包里有对讲机,咱们西山再聚。”
众人脸色都不好看,不能使灵气他们就相当于凡人,什么本事能从这吃人的村子逃出来。
隐君客冷不丁说:“不能等了,走!”
所有人悚然一惊,就听一声轰响,院门竟然被生生撞开。
“他们偷了祠堂的祭品。”
“惩罚他们!”
“让他们向地神赔罪!”
天空不知道何时阴沉下来,森森阴雨中一张张鬼魅般的面孔明明该是暴怒,可嘴巴却分明已经咧到眼角,一双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像饿死人看见人肉,露出贪婪诡异的笑脸。
他们异口同声发出古怪尖耸的笑声:“向地神赔罪!”
这悚人的场景看得所有人头皮都麻了。
“走!”
低冷的喝声猝然响起,如鹰隼矫健的身影冲出屋门,长戟化出的寒光照亮天空,林然眼都不眨如箭矢紧随冲出,风竹剑在手,破空声隐约含着竹声清冽的瑟铮。
李立郭老等人愣了一瞬,争先恐后冲出去:“走!!”
隐君客在前开路,一戟就挑平了最前面两排的村民,林然紧随其后,趁势把空地往前拉长,不求一片,但求一线空隙,反应过来的众人也纷纷摸出法器助力。
众人法器各不相同,像李立拿的短杵,郭老拿的是一面幡旗,向蝶用的音道的玉笛,这在平时也许各有所能可以呼风唤雨,但现在也只能回归最本质的械斗,抄起来砸人脑袋用。
这对一群法修音修可太难了,就他们的肉搏水平还没有街头小混混能打,好在手里个个拿的到底是法宝,不能用出法光也比村民的破锄头结实耐操,一波波仿佛没了神智的村民潮水般扑上来,大家也杀红了眼,照着村民脑袋和脖子狠捶重砍,鲜血四溅中众人嘶吼着往前冲,终于,漫长的人潮被撕开了几道口子,李立郭老几人眼前一亮,毫不犹豫冲上去,宛若游鱼甩尾就消失个没影儿。
跟在林然旁边的向蝶看见李立郭老几个人鸡贼地先跑了,失去了几人助力防线立刻崩塌,包围圈往里缩小,向蝶急了:“林前辈!”
“你们走。”
冷淡的声音响起来,向蝶猛看向前面隐君客,青年背脊挺拔宽阔,修长的手臂挥使着长戟,那沉重的重戟在他手心旋转,锋芒所过的寒光伴着血花竟有种冷冽的飘逸。
“前辈…”
林然也看了看隐君客,他根本没有看她们,只能看见半张冷漠的银色面具,林然没有多说,扯住犹豫的向蝶往前跑。
前面是蜂拥的人潮,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张开大嘴露出满是鲜血的牙齿,林然只握着剑毫不畏惧往前冲,只觉一道森寒的冷气从身边擦过,面前人潮突然破开了一道缝隙,林然趁势一剑劈去,生生劈出一道小路,林然一鼓作气冲出去。
冲出包围的时候,林然回了下头,眨眼村民拥挤的身体已经把那道缝隙重新堵住,隔着重重人头她看不见隐君客的身影。
“嗷——”
外围的村民脱离包围向她们扑来,林然没工夫多看,撒丫子继续往前跑。
想当年林然也是个八百米不及格的货色,如今生死关头恨不能跑出时速三千,向蝶后来跑着跑着人都软了,林然心想这人都捞出来了,就干脆捞上岸呗,愣是拖着她跑上了山。
吊着身后一串村民顺着土坡往西山上跑,林然一气儿跑到半山坡,恍惚间好像穿过了一层什么,身后村民的嘶吼声倏然小了。
林然顿住脚,转过身,看着刚才几乎抓到她们后背的村民们像是被一重无形的结界拦住,拥挤着不能前进,隔着几步之遥对她们咆哮。
林然跑得肺火烧火燎的疼,她谨慎地又往后退了几步,把已经累成死狗的向蝶放到地面,边蹲下来喘气,边抄起石头朝他们扔。
天一提醒她:“剧烈运动后就蹲下容易大腿变粗。”
林然站起来,颤颤巍巍扶着树,孜孜朝村民扔石头。
天一:“…”三岁吧,不能再多了。
村民朝她边吼边流口水,吼一声林然扔一块石头,还是对着他们嘴巴扔,村民们估计本能里只有往里吃没有往外吐,所以个个吃了满嘴石头,非常积极。
向蝶醒过来的时候,林然方圆五米的石头已经被她扔光了,她正在专心致志薅树皮。
向蝶:“…??”
村民们终于是吃撑…啊不是,是觉得吃林然无望了,所以吼了几嗓子,不甘不愿退下山去了。
向蝶看着村民们一个个大肚腩腩摇晃着往山下走,一时竟不知谁更凶残,她打了个寒颤,才响起之前发生什么,白着脸说:“林前辈,隐君客前辈不会…”
“不会。”
林然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他敢掩护我们先走,自然是有把握的,不会有事的。”
向蝶听她口吻自然又信赖,不像是敷衍,而是真心这么想,忍不住问:“林前辈与隐君客前辈有旧吗?”
林然笑:“没有啊,你看我俩像认识的吗,我们连句话都没说过。”
向蝶:“那你怎么确定他没事。”
林然歪头,信口胡来:“因为他好看,故事好看的人一般不会早死,要死也得最后再死。”
向蝶呆了呆,小声说:“可是隐君客前辈从来戴着面具。”所以一直有人传隐君客是毁容了,或者容颜粗陋到难以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