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去上朝了,宫女们被嬷嬷们带到新宿处,一进去就兴奋地聚在一起说话,那两个荣王握过手的少女被簇拥在最中间,拿着新得的发簪爱不释手,众人羡慕说:“真好,早知道我也拿春帕的托盘了。”
“拿香膏的也好啊,能亲手服侍殿下。”
“别着急,刘姑姑说日后也由我们服侍殿下更衣,我可要选个好差事…”
…就没人考虑和她一起端水吗记。
林然默默揉着发酸的手臂,明媚地忧伤了。
众人热烈地讨论着,外面有嬷嬷拍门:“吃饭了!”
林然瞬间打起精神,噌地站起来,第一个颠颠往外跑。
华阳宫的伙食比她之前的好多了,有肉有菜,肉还是鸡腿!不知道刷了什么酱,被烤成焦红色,油汪汪的,看着就很香。
众人各自领了饭,刘姑姑这时进来,脸色不错,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对她们道:“你们既入了华阳宫的门,便再不是以前的身份,绝不可堕了荣王殿下的脸面,从今日起有训诫嬷嬷教你们规矩,都给我好好地学着!谁敢不守规矩,不要怪我心狠无情。”
众人怯怯道:“是。”
林然吃得超级专注,先把菜和米饭吃完,约莫半饱了,借着前面人的遮挡,从怀里悄悄掏出一张油纸把鸡腿包起来,又塞回怀里,就听见刘姑姑说:“首要一样,既然进了华阳宫的门,无事就不必出去了,从今日后每日寅时起、亥时归,老老实实学规矩,不准懈怠。”
五点起,十一点睡?
林然掰着指头开始算从这边到西苑那边的距离…
呔!
林然面露绝望。
她摸了摸鸡腿,希冀说:“你说我靠这个,能和妖主打好关系吗?就是那种雪中送炭、用温暖和慈爱呵护他,让他被我深深打动,从此以后把我当白月光朱砂痣再不想吸我的血并听我的话改头换面再不搞事情的那种好关系?”
天一很认真地听完,一言以蔽之:“几个菜啊?飘成这样?”
林然:“……”
林然不服:“就不能给我点信心嘛?万一人家人性未泯呢?同甘共苦最容易产生感情了,里都是这么写的!”
“是什么给你的错觉。”天一很诧异:“你居然觉得妖主有人性?”
林然:“…”
林然想了想妖主的那些动辄清人户口本的丰功伟绩。
……竟然无从反驳。
把鸡腿塞回去,林然默默掏出了风竹剑,决定给它擦得更亮一点。
如果同甘共苦剧本不好用的话,那就只好撕了换武打文一决雌雄啦!
……
子时,屋里人都睡熟了,林然悄悄爬起来,把被子折成有人睡觉的形状,轻手轻脚推开门走出去。
一回生二回熟,林然踩着阴影灵巧地往西边走,绕过巡逻的禁卫,越走越黑,越走越荒凉,她穿过杂草丛,又来到破落小院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次周围的兽吼声好像少了许多。
小院门半开着,凉凉月色映出石阶上攀附的深暗潮湿苔藓。
说了外面很危险,为什么还不养成随手关门的好习惯?他现在可不是统御妖界无人能敌的妖主,就只是个一点修为没有的小屁孩儿而已。
要是人死了,她这么远不就白跑了?睡觉时间不就白耽误了?饼干不就白送了
——那可是她辛苦感化师兄好不容易得来的充满感天动地兄妹情的饼干啊!
“……”天一吐槽:“明明是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气得人晏凌快高血压了才不得不拆马甲给你好吧。”
林然充耳不闻,夷然自若推记开门,凄清的月光照亮荒凉破败的院落,林然本以为妖主已经睡了,踩着杂草走进几步,一道瘦小伶仃的身影却映入眼帘。
林然愣了下:“你还没睡?”
院子角落,坍塌的石桌旁,一身旧黑袍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幼童抬起头,瞥了眼她。
哦,她好像是不请自来
——那又怎么样,反正他现在也打不过她,哎嘿嘿。
林然面色自若地看着他,眼神坦荡,很是个正经人的样子。
她笑眯眯走到妖主旁边,居高临下俯视着不到自己腰高的的男孩子,缓缓露出一个含蓄又意味深长的笑容。
妖主掀起眼皮,冷冷盯着她。
林然咳嗽两声,赶紧收敛一下自己有点嚣张的表情,掏出油纸包:“我带了鸡腿,你吃不吃?”
明明是一张小孩子的脸,红瞳却浓得像血,被盯上一眼,就像被某种冷血动物冰凉尖锐的鳞片缓缓刮过,瘆到骨子里。
林然满脸真诚,举起鸡腿,晃了晃,一股油脂和着肉类的味道蔓出来。
妖主看着她悠然摇晃的手臂,弯弯的眉眼,她笑起来会不自觉露出一点小小的白色虎牙。
那种食物的微腥又诱人的气味过分浓郁,自她的手、她细瘦的腕臂与肩颈、捂过油纸包的隆起的胸口,弥漫、流淌、黏连…
她整个人都像被浸满在一层甜腻而肥腴柔软的血脂里。
“…鸡腿可以吃,我不给吃,一滴血也别想。”
林然看着妖主的眼神,迅速收起笑脸,警惕从胸口把风竹剑柄薅出来一截,强调:“新擦的剑,超快,超锋利,一剑一个小弟弟,你懂的吧?”
妖主神色冷漠,像是精力不济,懒怠怠瞥她一眼,站起来转身径自往屋里走去。
第137章
林然看了看妖主的背影,又看着旁边他刚坐过的石凳。
那石凳早翻倒了一半,满是石碎裂痕,覆着深绿色的苔藓,还有一丛丛枯草自由快乐生长,此时因为被坐过,枯草被压平了,蔫巴巴地耷拉着。
这么放荡不羁的凳子,难为妖主他也坐得下去。
林然突然看见枯草上有块暗斑,深得发黑,探手轻轻摸了一下,不是苔藓那种滑滑的触感,而是粘腻的。
林然把手指放到鼻尖一嗅,嗅到浓郁的血腥气。
他受伤了?
林然扭头看了看来时半开的门,若有所思,随便蹭了蹭袖子把手擦干净,也跟着进了屋子。
屋子里还是一样昏暗,随风飘荡的麻布帘再扯吧扯吧就可以去cos鬼屋了,妖主又盘腿坐回他那张巨大的石床上,脸很白,气势很吓人,就是身高有点不够,瘦得皮包骨头,于是不免san值减得少了,小可怜值大幅上升。
林然忍不住摸了摸石床,冰得她一哆嗦。
妖主睁开眼看她,眼神像要把她头拧下来,林然咳嗽两声,又把鸡腿拿出来放在床角。
她用扔保龄球同款姿势,食指一屈对准,猛的一弹,油纸包咕噜噜滚过小半张床,划过优美的弧线,完美滚到妖主盘起的腿边,“啪”地弹了弹,溅出两滴油花。
天一:“…”
林然豪气:“吃吧,别客气。”
天一真的很想挖一勺她的脑浆看看,是不是水加多了,咋就这么稀?啊?咋就这么稀?!
妖主瞥她一眼,既没有当场和她同归于尽,也没有不吃嗟来之食的傲娇,平静把油纸包拿起来,手指轻巧几下挑开油纸包,露出里面巴掌大的鸡腿。
中午剩下的鸡腿,早凉透了,没有刚出锅时的诱人,鸡肉表面凝出一层黏腻潮湿的油脂,不可避免的散发出肉类的腥味。
妖主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尖长指甲挑起肉丝往嘴里放,咀嚼得面无表情——
他停下来,眼珠缓缓移动,盯着林然。
林然:“…咳。”
林然若无其事移开炯炯的眼神,背着手慢悠悠在屋里转悠,背后火辣辣一片,如芒在背,可以充分体会到妖主饱满而激烈的感情。
天一:“你就等着他将来弄死你吧。”
林然只当自己聋掉,先在屋里转了一圈,又溜达出去,过一会儿又溜达回来。
妖主听着女人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像头撒欢的幼鹿蹦蹦跳跳,外面传来霹雳乓啷的声音,好一会儿,半个脑袋从门边探出来:“我看了看你这个院子,地方还是挺大的,我把你那口废井给通开了,之后打算再种点菜。”
她也不能天天往这边来,万一哪天耽误了,林然很怀疑他根本想不起来吃东西。
他别就这么给自己饿死了吧!
林然寻思着给他随便种点什么小白菜小黄瓜,好种又好活,平时不用管,连锅都不需要,饿了他自己直接地里啃一口,多方便。
没错,就这么定了。
天一:“…”你才是够了。
妖主已经把那根鸡腿吃完了,他盘坐在床头,垂着眼不紧不慢把油纸包又叠起来,像在搭积木,看记起来居然有点乖乖的可爱。
林然瞅了瞅那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面露迟疑:“我要是给你找几只小鸡仔来你会遛——”
天一:“!!够了!”
“嘭!”
林然猛的关上窗,看着一根鸡骨头斜插而出,擦着自己眼皮子砸破窗纸,然后咕噜噜顺着窗棱滑下去,心平气和哦一声:“看来你是不会遛了。”
天一:“…”
天一一时居然不知道他俩谁更牛逼一点。
林然推了推窗棱,卡得死紧,她只好放大点声音:“我已经给你挖出水来了,你记得喝水,不要把自己渴死哦。”
天一痛苦捂脸:“求你了少说几句吧,我高血压都要犯了!”
林然若无其事吹着口哨走了。
林然正式开始在皇宫里摸鱼的日常。
宫女太监是宫里最多的人、也是了解消息最多的人,林然每天闭着嘴巴竖着耳朵,没多久就搞清了情况。
这个幻境的设定有点类似于妖域统治下的人族帝国,相当于妖族的奴仆,王室贵族都以侍奉妖族为荣,人族代代生存在这种妖气浓郁的空间里,久而久之也产生了变异,不仅能适应妖气,身上有妖族血脉的人,还能凭此修炼。
她现在上班的华阳宫主人荣王是皇帝的第二子,深受宠爱,也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老皇帝年迈昏庸,许多朝政都移交给荣王,命以郭司空为首的几位重臣共同辅佐,最近甚至还让荣王准备祭祀大典的司仪。
荣王风头正盛,又向来好美色,自恃美貌的宫女都想往华阳宫挤,刘姑姑是荣王心腹,时不时就会寻来一批美貌宫女供荣王寻欢取乐。
不过华阳宫也不是富贵窝,想争宠的女人们争得很厉害,不仅荣王的妃妾撕逼,连林然她们那里的小宫女也撕得很凶残,光她那个屋都已经死了俩人了,林然现在每天吃饭前都得默默扒拉扒拉饭,看有没有被放巴豆毒粉,她一点也不想因为上厕所时间过长被溺死在茅坑里
——这死法太臭啦!她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