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夕站在凉亭里,面朝着院落的高墙,询问着坐在上边的人。
“昨夜王爷让我下面,一晚上我都呆在厨房。今日清晨,我亲眼看见,王爷被卫小姐欺负。”纤瘦的人曲腿坐在墙上,无聊地压着指节,发出清脆的关节碰击声。
“原来如此。”明夕似乎想通了某件事,眼里带着笑意,忽而又轻叹,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初冬看看她想要笑却不说话的模样,问道:“丫头,你在笑什么?”
明夕微微摇头,两人相处多年,知道彼此的性情,这事就算她说了,初冬也听不懂。
下午卫初晴抱狗去送礼,让她犯困惑,也不好提议换其它的礼物。
这位大小姐极有主见,行事作风带着邪怪,若是她做了某件不合寻常的事,必然有涵义。
然而她实在猜不透,送狗能对王爷有什么影响?可看到卫初晴后背的淤青,她算是摸出来了。
小姐,她是害羞了。
她是不敢直面王爷,拿这个特殊的礼物,分散对方的注意力,掩饰难为情。
卫初情裹着睡衣,盘坐在床上,打着哈欠,强压下睡意,好好思索着要面对的问题。
首先最紧要的还是处理好卫府的债务问题,既然淳于澈那里得不到援助,那只能想其他的法子。
她看着各家商铺的明细账,心想:做生意的人,欠债是很正常的事,不过未必只有我欠别人的钱,客人赊账也是家常便饭了。
现在她能想到的法子只有向别人讨债,这时特别希望谁能欠下她一笔巨款,让她来补一下漏洞。
翻看了几本账册,倒是有几笔赊账,可是太零碎了,有些客人还不是本地人,这讨债得跑多少路啊!
她发觉这个法子行不太通,淳于澈只给了她一个多月,可不能耗费在讨债的事上,别庄的丫鬟还没做下安排,卫夫人也不会让她省心,这几件事得在她走之前,尽快处理。
想到这,脑海便浮现了一句清冷的质问:“直到今日,你还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卫初晴心里有片迷雾,对于这个问题,她给不出答案。
人生最大的挑战,就是了解自我。卫初晴只知道有一大堆的事要做,从未想过自己要得到些什么?她想要的是什么?
幸福?谁也无法诠释它的含义,她没见过谁真正的幸福过,只是心中的美好向往。
荣华富贵或许才是最实际的,它可以让人快乐。
王府对她来说就是一座快乐的城,可以无忧无虑,但不能长久,淳于澈只是她的盟友。
一年之后,大家各奔东西,她可什么都没有了。
命运是很犯贱的东西,你越退缩,它越会得寸进尺,控制你整个人生。所以人不能闲,一怠惰,快乐就像烟火,瞬间流逝。
卫初晴觉得现在做的每一桩事,能少一些飘忽不安,她在这个世上,无牵无挂,只好相信自己。
“莫闻多?”她翻到一页账目,手指轻点在一个名字上,眼睛亮了亮,瞬间有了精神。
崇德坊位置在城东,与五福园相对面,这两个名字,带着一股子富贵气。他们的历史要比七玄王朝更悠久,当年战乱之下,依然能被完善的保护,也算是一桩奇事。
如今赤昀城内繁荣昌盛,这两处地方,便愈发的神气了起来,那些穿着体面的富贵人搂着漂亮的小妞,时不时地跨进店门,洒一袋银子,图个乐趣。
今日崇德坊门前车流不断,城中的百姓都要绕道而行,这便是黄金与粉黛的天下,那股子的杂着铜臭的香粉味更是冲鼻。
“阿嚏!”卫初晴抹抹鼻子,暗骂有些人的品味太恶俗了!这繁华跟青楼有得一比,不过论高雅,还不如暖香阁。
也许是被催债的缘故,她想很多抱怨命运不公的人,开始仇富。
她走进崇德坊,前来招呼的伙计看了一下她的妆容,客气地将她请到大堂,递给她一本小册子,里面是玉器的质地与涵义,让她自己挑选。
然后伙计扭身就去迎接门口的一对客人,熟惗地说道::“两位公子,怎么这么晚才来光临小店?小的恭候你们多时了!”
卫初晴听到这里,一把合上手里的小册子,有些恼火,这个势利眼的小子!
她今日穿了一身细棉衣裳,档次很平民,比不得人家的绫罗绸缎,想不到被自己家的店员鄙视了。
“老爷,奴家陪你打了一夜的马吊,你赢了那么多钱,奴家就没有功劳么?送个玉镯子犒赏我呗!”
“好好!小心肝功不可没,就给你买个玉镯。”
一个淫浸酒色的老财主,搂着漂亮小妞,让伙计从柜台里取出一个手镯,色迷迷地替小妞戴上,然后亲亲小妞粉嫩嘟嘟的脸,“小心肝的手跟小脸一样滑。”
老色鬼!八成把家里的正房丢在一边,在外面寻欢作乐。
卫初晴呸了一声,真想宰他一笔钱!
“你每次都送人家白玉,就不能换个其它的嘛!人家要翡翠镯子。”小妞撸下镯子,撅着小嘴撒娇道。
噗!这翡翠可比白玉贵一个档次,论玉质颜色,前者都要优胜后者。在这个时候,硬玉比软玉罕见,价格也足够让人望而却步。卫初晴幸灾乐祸地一笑,这小妞干得好,对待这种色鬼,就得狠狠地榨!
“那就换个碧玉的,这里的翡翠都不纯,还不如白玉。”财主不知道说的真话还是瞎话,反正卫初晴不信,就算是二级的翡翠,也比白玉好,除非是和田籽白玉。
卫家的玉石货源都是从北疆以及各州县进的,而和田玉在前世应该是南疆特产,只是这里的南疆是处神秘地带,还未经开采。
可小妞信了,不过她不想要镯子了,改去买胭脂水粉,把镯子还给伙计,牵着金主往大门走。
“质地细腻,纤维紧实,莹润通透,咦?里面还流着红丝,这样的好玉真是难得,伙计这镯子怎么卖?”一个年轻的公子擦过财主的身侧,叫住了伙计,快步上前,拿着玉镯子一番品鉴,像是发现了一件奇宝。
看来是个行家啊!卫初晴不会看玉石,听了这番评价,有些心动,要不自己也戴个玉镯子,做个有内涵的人。
“老爷,奴家觉得胭脂水粉哪有白玉养人,咱还是要那个玉镯子吧!”小妞眼睛一亮,又打算买回刚才的镯子。
“好好!就要这个。伙计把他手上的镯子给我打包!”财主也心动了,催着伙计算账。
“东西既然在本公子的手上,真舍得放下?这镯子原价二百两,我出二百五十两。”公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对财主投去嘲讽的眼神,很是瞧不起这个庸俗的人。
“我出三百两!”财主也瞧着公子不顺眼,长着吊梢眼,一脸刻薄相。
“老兄,你以为三百两,本公子会放在眼里么?我出五百两!”公子的三白眼都快翻上了天。
财主红着脸,恼羞成怒,走到柜台前,伸出五个手指拍在桌子上,“我出五百五十两!”
可以啊!这老色鬼够豪爽!五百五十两,我不是多赚了二百五十两?卫初晴捡了个大便宜,欢欣鼓舞地算着银子,忽而感到哪里不太对?
“这位公子,这镯子究竟哪里值钱?”看到这儿在抬价,无聊的客人便插话进来,想要打听一下这镯子究竟值几个钱?
“本公子品玉十数年,也算是个行家,一块特级白玉相当于二级翡翠的价值,有些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捡了便宜还充大方!五百五十两算什么?这玉我转卖给藏玉的行家,翻赚数倍。敢与我抢东西,简直不自量力,伙计!赶快打包,我出一千两!”公子伸出一根手指,势在必得地看着财主。
卫初晴被一千两惊到了,感觉这儿似乎成了拍卖会,这玉价窜得忒高了。不像是普通的买卖,事情透着玄乎。
然而店里的客人却是见怪不怪的神情,为争夺宝贝拼财拼势力,本就是这些富家子弟惯常的游戏。
“你……”财主有些犹豫,这价格再抬上去,那就亏大了。一千两都能买个好一些的翡翠镯子了,他有些冷静了下来,商人重利,不似富贵公子那般挥金如土。
公子看他没了刚才的冲动劲,张狂地大笑了起来:“你也不过如此!就这么点实力,也敢跟本公子叫板!难怪连你身边的女子都小看你!”
财主脸色绿了,立马转头去看自己的小妞,就跟公子说的差不多,小妞都不拿正眼瞧他,直盯盯地看着公子,那眼里就像烧了一团火。
这就是骑驴找马,找到下一个金主,可以一脚踢开这个老淫。棍了!小妞的职业守则不错嘛!
卫初晴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打量着这个嚣张的公子,募地点头微笑,似乎在夸赞,够可以啊!
“伙计,今儿本公子出门忘带银票,这镯子先记账,下午我会让仆人送钱来取。”公子把镯子交还给伙计,转身要回去取钱。
“哼!还以为多有本事!不过如此!伙计!这一千两银票拿去!镯子我要了。”财主立马摔下一把银票,扬眉吐气地说道。
公子听了,愤怒地扭头,这次倒没了刚才的气焰,只是闷不吭声地朝大门口走去。
这场比拼,还是财主胜了。伙计收了钱,开始给他装盒。
“初冬!留下这位公子!这镯子我卖了!”这句带着命令的话语之后,大门口出现了一个清丽的女子,透着冷癖的眼神,静静看着公子,嘴角微微一掀,“卫当家让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