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粑粑走了。
这个恶贯满盈的女首匪今日就被吊在城门口,日晒雨淋,她那些疯言疯语仍旧言犹在耳,但这世上再也没有了那种疯狂到极致的灵魂了。
很多人在抚掌大笑,替太平之世歌功颂德,有夸皇帝英明,有夸军师英武,也有夸某人大义灭亲,正义凛然,唯独没有卫初晴。
剿匪行动,最关键的人不就是卫大小姐么,没有她哪有小师妹的救场,没有她哪有那么精彩的母女反目,没有她剿匪英雄就成了独臂侠了。
可人们就是忘记了她这样一个串联全局,至关重要的人物。
卫初晴很生气,后来小师妹安慰她,做好事不留名,会积阴德,以后会有福报。
乐天派自然深信不疑,那就做个无名英雄好了。于是这个无名英雄每次与熟人聊天,总会扯到乱人岗覆灭的那夜,自己那些惊险万分的经历,夜遇神秘人,独对三千恶徒,机智逃过女首匪的挟制,见证义匪大义灭亲的当事人。
最后在对方惊叹的目光下,比出一个中指,自得地说道:“其实我是个无名英雄。”
听到她自我吹嘘的人也有五六人了,但相信的人不足一个。后来有人烦死了,鄙夷道:“收起那根自以为是的手指,很讨厌知道么?”
“我差点翘辫子了……”卫大小姐委屈。
“那也不能得意忘形,骄兵必败。”
“我又不当兵……”
“你倒有自知之明,你要是当兵,我就……”
“嘻嘻,你就怎么样?”要是能让他脱光衣服在大街上裸奔,我倒是不介意去做个女兵。
“你这辈子也别想了,军营不要废物。”
玛德!卫大小姐气呼呼地瞪着眼睛,把手里的圣旨差点撕烂,骂道:混蛋军师,敢瞧不起我。
琦云拿到圣旨的时候,恶人粑粑刚被放下城门,她们都去看了,但回来以后,都吃不下饭了。
尸体惨不忍睹,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人在一旁大声叫好,遭了卫初晴一棍子,窜得像只狗。
也又不知道哪个不知死活的人说:“多亏了这天气,要是三伏天,尸体早烂了,哟!听说这女首匪还是个美人,但脑袋都破了,满身是蛆虫,太恶心人了。”
生前做尽恶事,死后还那么不堪入目,在场看客都看吐了,最后被同样恶名昭著的赤昀第一恶女拿着棍子做鸟兽散。
唯恶女也不得好死,百姓们纷纷诅咒道。
“你们少得意了,祸害遗千年,本小姐永垂不朽!”滚你二大爷的!
卫初晴持着大棍子,破口大骂。
“小云哥哥,咱们送师傅一程吧!”娉姈跪在地上拉着琦云,但对方没回应,只是静静的跪在地上,看着泥泞的大地与腐化的肉身,沉寂的眸子一片悲戚。
卫初晴撩了撩发鬓,今日她穿得很素净,不戴钗环,只束了一根马尾,仿佛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模样,衣着朴素,负债累累,全没闺秀小姐的气质。
但她更无耻了,身上又多了一种红尘味道。世俗了吧!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在梦里,身临其境,与梦里的人扯不开关系了。
“如果上天给你一次机会,让你离开这里,你想要回去么?”后来有个人这样问她。
“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我很迷信,这种缘分注定的东西,这辈子逃避了,没准儿下辈子又会找上来。看多了悲欢离合,我会失去本身的敏感,我才不要麻木不仁,做个世俗人呢!”她不耐烦滴地说道。
“你不已经世俗了么?”
是吧!她身上的世俗味愈来愈重了,也有所谓的生老病死的酸楚,很难过,原来她也不是个狂傲任性,没心没肺的超脱人。
“烧了。”
“可我都在棺材铺里订了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你知道这花了我多少银子?光是定金就足够买一大打大力丸了。”玛德!我要是不去拿货的话,钱不就泡汤了。要不是看在恶人粑粑给我灌功的份上,就凭他最后要与我同归于尽,我连副薄木棺材也不会送。
“她不值得留下。”琦云坚持火化,认为没意义的东西留着也甚浪费。
不愧女匪的后代,果决无情,简单粗暴,就这样,一代名匪化成了一把青灰色的骨灰,被不孝女撒在了西北风里。
“怎么不在乱人岗的废墟撒呢?”毕竟那是黑老大的家呀!虽然破产了,但那是他最辉煌时期的见证,生于斯葬于斯,很符合佛教的流转轮回。
“那不是她的归处。”原来恶人粑粑是要回故乡了,落叶归根,回到最初的时候。
“事到如今,我有个问题一直藏在肚子里,憋的难受。”卫初晴说。
“卫小姐,有什么不解?”娉姈问道。
“诶!粑粑一下子变成了亲娘,我想她应该不叫原来那个名字,她究竟是谁呢?”朝廷只是女匪是赤狄中人,图谋复兴中山国,却不说女匪的名字,不知是忘记了还是真的不知道?可这样一个传奇的女人不应该载入史册吗?她的事迹,值得让后人琢磨借鉴。
“她不值得留名。”琦云是故意让卫大小姐憋得难受吧!看她甩来的眼风,就知道了,那是警告某人再也不许提这个问题,否则皮一定会很痛。
“不说就不说,但是你这个思想是不正确的。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能够闹得惊天动地,世人皆知,这种有本事的人就该留名啊!我记得有几个小宫女为了出名,合力谋杀皇帝,结果没成功,被凌迟处死,但她们都留名史册了。虽然名字很村……诶呀!我错了,求放过!”
这个问题被扼杀在了大小姐的惨呼声里。
后来气愤又不甘心的卫大小姐找小师妹诉苦,趴在人家的胸口上,嘤嘤嘤。结果被一旁的和尚提着耳帝朵拎开了,太不象话了,没看见小师妹受着伤么?尽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这孩子太熊了,你要是不管,我替你教训。”慧觉把熊孩子扔出了房间,回头对卧在床铺上的伤患说道,做出了管教熊孩子的长辈气势。
“她还小,你都说了她可以做你女儿,何必与小孩子计较。”李冶不以为然,卫初晴虽然淘气,但没有不顾大局,还知道分寸,只是人咋呼了些,说话肆无忌惮,可她有贼心没贼胆,不会闯多大的祸事。
“那你什么时候把让这孩子定个性子,成天一个假小子的腔调,怎么做贤妻良母?”慧觉想象着熊孩子拎着另一个熊孩子满园子乱跑,那画面太操心了。
“贤妻良母……我要是提这个要求,她二话不说就会与我撇清关系。那丫头没心没肺起来,可恨……”那时候他提出了妻子的标准,对方立马变了态度,嬉皮笑脸地转移话题。后头让她多读书学礼仪,还委婉地让她听话,可那个熊孩子的耳朵一挤,就把做不到的事忘记了。
“那我们还真拿她没办法了,让她再任性下去,以后就不好收拾了。你这溺爱迟早会成为弱点,以后她会吃定你了。”慧觉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为那丫头受伤,差点交代了性命,误了大计,她却没想过还报你。一味付出,你就甘心?”感情虽说不分彼此,但彼此总有有所回应,一厢情愿,单相思是不会有好结果。
“她是个好女孩,不会伤人。”李冶垂下了眼帘,心思复杂,但这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很难做出透彻的分析。
“你就是当局者迷,我这个旁观者早就看清了。你心软,又多情,那丫头没心没肺,你喜欢对她步步退让,而那个没良心的丫头喜欢占人便宜,吃你豆腐,得寸进尺,在感情上你就是弱势的,那丫头不伤人,却会负心。你再不压制她,迟早会鸡飞蛋打一场空。”
慧觉很不客气地替他分析着,残酷地揭露眼下女强男弱的情势,然后鼓励对方:男人就不能示弱,该出手时就出手。于是拐弯抹角地提出必要的时候不如霸王硬上弓,毕竟还是女孩子,体力上斗不过男人,没多久就会化为绕指柔。
如此禽兽的想法,让仙子没法与之交流,实在对不起自己的道行,于是把这个淫僧请出了大门,还很尖酸地说了一句:“顾好自己再来关心别人的私事。”
那意思就是说你既然行,怎么让妞甩了。吃力不讨好,还被损了,淫僧心痛了,这个死道友又戳他的痛处。
“咦?聆月姐姐,你还亲自上门来送药啊!嗯?沙师弟,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卫氏的别庄里,站着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他看他。
卫初晴看着和尚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心里鄙视道:淫僧,在人前就会装逼。然后又看着神秘温柔的国医圣手,暗叹:真是个不老美人。
聆月露在外头的眼睛很稚气,大大眼瞳,亮亮的眼波,眼睫浓密似婴孩,看起来很清纯,但又很妩媚。淫僧怕不是看上人家了吧!不然干嘛装出这幅不自然又虚伪的嘴脸。
“我是替人捎信,卫大小姐可方便去凤翎寨,我家寨主想见你一面。”聆月说道。
“我最近还想没招惹你们山寨,你家寨主找我做什么?”我草,不会是算上次骗卖身契的帐吧!
“寨主说,卫大小姐与我寨渊源甚深,她很想了解你。”聆月淡淡说道,有着请求的温柔。
“诶呀!我是真没空,得照顾俩个伤患,忙得很。等过个十年八年,再去找你家寨主喝茶。”这种江湖组织还是少惹为妙,卫初晴又不是猫,没有九条命可以玩。卫大小姐很为难地摊手,聆月轻轻点头,不再勉强:
“卫大小姐不肯赏光,那我也只能点到为止了。”
“什么意思?”
聆月又轻轻摇头,那意思就是你不答应跟我走,你会很后悔的意思。她说:“我走了。”只这一句话,不再表露任何意思。
“她究竟什么意思?”卫初晴看着她的背影,不明其意。这位姐姐打什么哑谜呀!
“你跟她走一趟。”慧觉皱着眉头,对她说道。
“为什么?”难道和尚知道意思了?
“她是个玩心思的女人,你以为她真的是好说话么?那是因为她手上有把柄,你快去吧!”淫僧果然会摸女人心思,这一点破,卫大小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