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跟你说了什么?你去得真久。”
“他送了我一样宝贝,然后有警告我。”
“他说了什么?”
“站稳立场,坚定不移,动机纯正,心不妄动……还有知恩图报,他对我太客气了。”李冶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有着浓浓的嘲讽。
“你很生气。”慧觉倒茶的动作一顿,滚烫的热水在半倾的竹筒里也不落下。
“他戒备着我,又不想杀我,你说他是不是怕我?”李冶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慧觉诶了一声,想提醒这杯茶只过了一遍,然后看人家已经吃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泡坏了就坏了,总比某人的心情好一些。
“皇帝要是怕你,也不会恩威并施了,他这是要征服你。”慧觉继续烫着茶叶,把卷缩的小叶子烫得舒卷开来,见对方还是不说话,便随口问道:“黄营的事怎么办?选兵一事闹得全城沸沸扬扬,听说已经开选了。”
李冶嗯了一声,拿了块茶果,掰了一小块含在嘴里,后来又放下了。慧觉气道:“你真挑剔,这是我亲手和的面。”那么不乐意吃,太不给面子了。
李冶又呷了一口茶,安静了好一会儿,抬眼看他,语气很淡,说得漫不经心:“碱放多了。”
慧觉不信邪,也咬了一口,然后他做得更过分,直接把茶果丢出了窗外。李冶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茶盘,郑重其事地说道:“下次你别入厨房,米价涨了。”
不欣赏我的厨艺,用得着那么小气么?和尚觉得自己交了个损友,但他没想过这是什么地方,要是被这里的主人看到他糟蹋粮食,那个大小姐不讹诈你才见鬼了。
“黄营会回来,会比我预想得要早一些。”
“你怎么知道?皇帝有那个意思了吗?预想……你早就有这个准备了?”这人好奇怪,天生能够预知福祸,如果能够料事如神,那更好了。
“眼下朝廷会发生几件影响时局的大事,大致与我想的一样,契丹使臣入京请罪,朝廷选兵。流的方向有了变动,却依旧流向了江海。轮回之镜里,过去是个虚影,只是执念不去,未来与过去会循环往复,流转不息。”
李冶再次端起了茶杯,收起了思绪,没有松懈,没有畏惧。她把事看得远了,像是局外人一般,便不会那么纠葛难过。
“那你现在要做什么?”
“多做多错,不如潜心修道。”
“你在说什么?咱们面前出了有好多问题,你就不说个法子,让我怎么安心?”和尚坐不住了,她要修道,他还念经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那么安静,这也太温顺了,有些人都快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她居然不着急。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咱们还有个是敌非友的对手,那个危险人物,你也不管么?”慧觉问道。
“他很神秘,我不能动手。”李冶双手交,合,摩挲着指腹。
“拖太久容易变故,就如你坐视红营欺悔不理,结果还不是生变了,你父亲在世,怕是会气得吐血,这可是你祖先的基业。”慧觉不满她的拖沓,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为什么不敢接?任由他人嚣张嘲笑,她不是个懦弱的人,怎么还能沉得住气。
“知道中山国为何覆灭么?”李冶反问,然后又自说道:“它锋芒毕露,不会韬光养晦,忘乎所以,自我膨胀,结果自取灭亡。”
慧觉无奈地看她,“你又打算故弄玄虚了吗?”
李冶摇头,“我不是不想管黄营的事,七玄有它的规矩,我一管,其它两营的将士会不服气,皇帝还会阻止的。”
慧觉又不解:“你又扯规矩做什么?保持世兵制是开国之初便约定好了,有太祖的诏书作证,为什么你就不能管军营的事?”
自古以来,帝王为了控制手握重权的大将,防止有人拥兵自重,便有五种法子,其中有两个就是职不久任与训统分离。
一个将军在不是特殊情况下,不会在统帅的位置上任职太久,不然将领容易有自己的班底,随时都有可能造反。
所以将领要轮换,而且高级将领是不能训练士卒的,一般都是由下属军官来接管,除非带兵出征,领取虎符才可以统帅军队,战争结束,必须交还虎符。在分立训统下,大将军与手里的大军没有什么感情基础,所以很难号令将领举事。
虽然黄营的将领也换了很多批,但一直有个淳于氏的心腹大将统领着,并且黄营士兵世世代代跟随淳于氏,即便三年两年不见统帅,那种归属感与忠诚度已经根深蒂固立了,所以皇帝很忌惮。
“靖国公很有法子,他不让明钰任军职,而是放到谋划者的位置上,虽然只是侍郎的头衔,但他出入军营,又是三军首脑,自然而然,将士们都会信任他,无形中凝成一股核心力量。我想皇帝也会为此而忧虑,将领好撤换,军师这种智囊人物,舍了明钰又能让谁替代呢?”
古往今来,善战者,兵不在多,而在于谋略。皇帝对明钰有种舍他其谁的复杂情感,既欣赏对方的才华,又怕对方风头太盛,影响到自己的皇权。
“乱人岗覆灭,明面上靖国公独占鳌头,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有人有人将他推上风口浪尖上了。”李冶云淡风轻地说道,她觉得现在是最自由轻松的时候,退一步未必不好,她并不想再与红营相争。
“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你说我们身后是不是还有一只黄雀?”慧觉忧心忡忡,想着这几日发生的怪事,暗自心惊。
“说不定是渔翁。”李冶冷定道。
“会,会是那个人么?一定是了,他必然不是靖国公那一边的。七宝斋他出现以后,暹罗女商人就消失了,然后知乎客栈的密道,契丹密信,再是乱人岗覆灭了。虽然看上去,靖国公得势,就如你说那的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帝不会让他继续风光。”
可怕了,这个人心机太深,究竟是谁?
“如果我说是我布得局,你信吗?”李冶问道。
慧觉不敢置信,狭长的眼睛露出呆愕之色,“你胡言乱语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开玩笑。”
她也学熊孩子那般不正经了吗?
“聪明人都会这样认为的,毕竟我心机城府深,擅长权谋之术。暗中布局,以退为进,剿灭一个乱人岗,再把靖国公拖下水,我才是幕后的真正策划者。”李冶信誓旦旦地说道,凤目闪着自信之色。
“狗屁。”和尚啐了一口。
“罢了,你都不相信我,我就不说了。”
“你在说鬼话,我又没死,骗我做什么!”
“我想骗自己。”李冶轻叹,认真道。
“什么意思?”又打哑谜了。
“我不想失败,所以我要骗自己,我是最厉害的强者。”李冶眼里露出一抹自我欣赏,就像一朵开在雪地里的梅花,一身萧索,孤傲自赏。
“你……”和尚被噎住了,无话可说。
房间里寂静得一会儿,有人又受不了沉闷,不死心地问道:“你就不引蛇出洞么?让那个人一直神秘下去?”
这时火炉子里的水烧得沸腾,咕咕作响,随后是一阵倒茶的声音,茶水冲倒在杯碗里,透着幽静。
有人就是不着急,还很自在地说道:“我在宫道上遇到一个美人,她向我道了声谢,我很开心……也有一个人会很开心。”
这人不着调了,谈正事提美人做什么?花痴了!又学熊孩子的毛病!
“契丹使臣不克便会入京,会有一场惊艳世人的好戏。”
“什么好戏?你又不爱看戏,开心个什么!”和尚轻哼,心里烦闷,哪有心思看戏。
“你知道这世上最美的景致是什么吗?四个字的。”李冶问道。
“酒色财气。”和尚很俗气,大煞风景道。
“错了,我再提醒你一句:吟风弄月,落花飞雪。”这很好猜的,都已经点破了,就差和尚一句:
“风花雪月?”
“什么!你要去选兵!呃……咳咳……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军营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当卫大小姐把从军的事讲给西贝货听,西北货震惊了,然后急忙收敛神色,郑重其事的说道:“我看你还是再考虑段时间。”等我把这件事都告诉正主再说。
这位大小姐实在太难驾驭了,是匹疯马,一言不合就撒欢乱跑。
“你刚才不是说让我去太学院读书么?那也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与其去那里看着书发呆,我还是喜欢打来打去的爽快。”刚见面的时候,他们都有话想说,卫大小姐很谦虚地让对方先说,听到要送自己去上学,她反应不大,讶异了一下,又笑了起来。
西北货还以为她觉悟了,知道进取了,哪知对方轰炸过来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大小姐要从当兵!太吓人了!
“再考虑几日。”好歹让我通知某人啊!喂!西北货看着大摇大摆离开的人,急得差点跺脚,耳边还有对方义正言辞的理由,她听了以后,脸色一颓,看来大小姐是铁了心要从军了。
要玩大发了。
琦云看大小姐一副要一头撞死在南墙的模样,劝了一句:“你不会被选上,再去也是白费。”还想再去丢人吗?被人扔出来很难看的。
“切!本小姐是玩段位的,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军师想阻拦我?嘿!不自量力。”大小姐掏着耳朵,不乐意听劝。
不自量力的人是你吧?琦云微微张口,欲言又止。
这丫头不听劝,说了也是白说。
“明日会出来入选名额了。嘿!我会要他心甘情愿地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