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琪抬头看着宣旨的女子,无邪的眉眼流转着微妙之色。
“多谢你。”箫琪微笑道。
大小姐今日穿着一身朱红色的官服,头戴朱冠,衬得容色鲜妍,美艳不可方物。
“这道圣旨是我向替天下人要的,你不必太感激我。”不然她可吃不消。大小姐语带戏谑。
箫琪抿唇微笑,随后摇头,心里存着不可言说的感动。
“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可掉以轻心。这段日子,江湖会很热闹,我喜欢你能够收敛锋芒,偏见一方,不必问世。”
大小姐语带玄机,与箫琪在码头分别。
箫琪如今自有未解之事。李意仍旧下落不明,而箫家她亦回不去了。她的身份如今已经暴露,而贼人仍旧在暗,她得时刻防范背后的暗箭。
如何能偏安一偶?人一日不脱离江湖,便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
“如今是多事之秋,也不知西北那边可有风雨?”那人已离开很久了。
箫琪从信使那里走回了山庄,方才的期待又成了一分惆怅。山庄有惊无险,还得了御赐金匾,这是好事,只是没有那人的信,她觉得自己很孤单,也就不欢喜了。
“皇上又让你去做什么?”聆月摇着兰浆,她们这是要回京城。
“最近有来支来自西伯利亚的乐队,他们是阿拉伯人。这是个很有灵性的国家。”
“阿拉伯人?我怎从未听说过?”
“姐姐不常出门,日后有闲暇我便带你去看那里的风俗民情。听说当地人喜欢睡在屋顶上,还真有趣,晚上数着星星睡觉,也不知我们睡了以后能否成为天上的一颗星?”
大小姐侧卧在扁舟上,脸上掩着一柄宝扇。
“以后你去哪儿,我便跟你去哪儿。”聆月星眸里泛着柔光,仿佛迷障散去的花海,充溢着深邃浪漫的美。
她们在地宫里生死相依,也不分彼此了。她揭下了面纱,袒露了胸怀,不在意世俗眼光,在幽暗的地狱口许下了承诺。
她想自己之所以会被大小姐感动,便是对方那种伟岸的胸襟与立壁千仞不可摧折的刚毅。虽为红颜,又岂输大丈夫。
能让女人迷恋的女人,其魅力不必自说。
“京城的事先让他们去忙着,我这几日打算去趟西北。”
“你去西北做什么?”
“看一下故人,会一个朋友。”
“那你带我走罢。”聆月心跳快了几拍,说这话的时候,嗓子有些紧。
“你在我面前,不必拘束。”大小姐跪坐起身,伸手去抚她的脸,眼里带着戏谑。
“你能只带我么?”
“喔?”
“你打算也带她走么?”
大小姐双眸微妙,看着聆月,缓缓勾起了唇角:“你想我只属于你。”
聆月不说话了。
“我会娶你为妻,然而……”大小姐靠上她的肩膀,温言软语道:“可我是个多情之人,如今我也不能把心思尽数放在你们身上。你要是存了这个想法,那便把我过去的话当做戏言,适可而止,以免日后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聆月的心几番折转,忍住了那股委屈,最后认命道:“罢了。我还有多少年岁可活,我年长于你数十寒暑,再过十年,便是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你大概到时也会嫌我了。”
“姐姐,你不必把我当成男儿。我中意你的并非仅仅是你的容貌。知道么?我们是姐妹也是情人,是要相互扶持到老,包容到老的同伴。与女人结伴,不必遭受美人迟暮这般悲凉的结局。我们相互理解,这才是最恒久的情感。”
男人喜欢女人不一定理解女人,女人即便不喜欢女人却是最了解彼此。
“所谓的爱并非只存在男女之间,只不过是由于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使得这男女之爱为人推崇。这世上若有一个男子知你懂你相信你,那这便是爱。若是揣测你试探你忌惮你,那多半是你的敌人,即便不择手段的想要得到你也只是为了逞足自己的威风,为了自己的欲望。”
大小姐说道。
“其实有个男人对你很好。”聆月去看大小姐的神色。
“淮清王?”大小姐淡然道。
“他很相信你。”
“可我不会等他。”大小姐摇头,说道:“他是个好人,而我是魔鬼。”正与邪自古对立,她何必去拖累他。
“世事无常,我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同类。”不到最后,又怎能算定今日的不可能?命运是个诗人,多愁善感,又变化无常。
“我如今只有一个想法。为此我得抛弃很多东西,我是无法再爱自己了。”那个方向很危险,她只能步步为营,不能分心。
回到京城后,大小姐去了皇宫。皇帝让她去给抱恙的皇后看病。这是第二次见皇后,上次对方中毒以致于面容憔悴,如今虽说脸色苍白却仍可见其风韵,想必皇后年轻时亦是雍容高贵的女子。
“下月初九是本宫的生辰,卫小姐不如也入宫与本宫同庆。”皇后对苍琊之死一事已忘怀,对大小姐态度慈和,并邀请对方参与庭宴。
大小姐欣然同意。随后她跟着掌管公公来到了皇帝的寝宫。
“这回你做得甚合朕的心意。只是这朝内对你的意见有着争论,朕想你给他们一个心服口服的理由。”
“朕要你当庭说给他们听,你做得到么?”
在文武百官前高谈阔论,这不仅考验应变能力,也极为窥见个人的魄力。
她素来狷介,行事风流不羁,若是过了这一关,便可立足于庙堂之间,成为不逊须眉的巾帼。
“草民卫初晴,谢陛下厚恩。”这个机会对于她来说,是求之不得。
她要东山再起,鱼跃龙门,便看此一战。
自秦朝,到如今的七玄王朝,可算是家天下,即一国一家一姓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七玄幅员辽阔,物资丰富,但这些都是属于一家之私产,只属于凌姓。
如此便存有一个隐患。这天下百姓千千万万,这手下能臣数以万计,做为天下的主人,怎能不防备家贼。要防着那些觊觎自己江山的匹夫,于是皇家对武器的管制甚为严格。
自古盐铁的专卖权属于国家,即便到了国库紧张时,当政者为充盈国库会专卖海盐贩售权,然后钢铁却是绝不外售,它牢牢的捏在当权者手里。
兵刃是带起战争的始作俑者,是不详之物。
只不过如今七玄承平已久,法令的实行不如建国初始,毕竟七玄幅员辽阔,通信不便,偏远之地,穷山恶水,法令到不了那里,如此一些山野汉子便愈发肆无忌惮,在一乡纵横做土霸王。
这些人是七玄不安的因素,要平复天下,必要剪去他们的羽翼。这羽翼便是他们手里的兵刃。
大小姐的建言便是收天下之兵。
皇帝虽是报以首肯的态度,然而底下的大臣们却是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有人道:“这个法令实在严苛。百姓们农作起居饮食都离不开铁器,若是把铁器都收尽了,她们连炊米的锅子,杀鱼的屠刀,下地的铁锄都没了,怎么过日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七玄的江山社稷好比行水的船,百姓是载舟的水,百姓过得风平浪静,七玄才能安和太平……”
这是以宁温舒为一派的清流党的劝谏之言。
而以淳于澈为一派的激进党却认同大小姐的建言。
“收天下之兵,有利国家久安,便于捕吏拿贼……”
两派立场对立,各执一词,左右都有理,这可让皇帝犯愁,究竟是要收兵刃还是任其自然?可江湖如今为了太阿剑再起争锋,当政者已嗅到了风雨将至的危险,亦想借此时机一平天下,让七玄长治久安。
“你打算今日说什么?那个宁御史对你颇有成见,三番几次刁难于你,我看这次又联合了一群言官对付你。读书人最会饶舌,他们引经据典,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好的说成坏的,当真是难对付得很。你要是没把握,便不要多说什么,皇帝想必是站在你这边的,此事对他最为有利,只是叫你做了替罪羊。”
聆月梳理着手里的红发,抬头看着镜中那张镇定自如的脸,说道着忧虑。
“无妨的。”大小姐伸手摘下耳环。今日她未施粉黛,也减不了她的妍丽之色。
“这事只是对少数人有利,却是牺牲了多数人的利益。”
“你认为我做错了么?”
“朝堂里也没对与错,善于恶,政客都是为了利益而存活的。”聆月撩起她的长发用玉扣高高束起,倒了些发油抹在她蓬松的发鬓。她的发鬓如盛开了一丛绚丽的蔷薇。聆月看得微微失神。
白皙的手指从妆匣里取出一枚羊脂玉指环套在了无名指上。大小姐不以为意道:“他们不择手段的追求利益,虽说卑鄙下作了些,却是无可奈何的事。这是他们懒以生存的方式。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为的可不是少数人的利益。”
可究竟为了什么?她带着神秘的笑容回应了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