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半夜不回来,我会出去找你。”
“那你也得找得到才行。”大小姐摸着聆月的后颈,垂眸看着她的绒发。
“我会找到你。”
“等着我回来,若是遇到好看的花灯给你带一个。”
“那我要并蒂莲。”
“好。”
大小姐闭目闻着怀里人的发香,心情莫名得很好。
她很眷恋这股芬郁的花香。
幽若殿里,莺歌燕舞,觥筹交错。这里聚集了数十个山寨的当家人,他们都是赤昀城周围山头上的山大王,他们一直对凤麟寨心存敬畏,每年少不得给这个寨中王霸送些礼。可自从有多了一个邻居后,他们又多了位老大。
他们是没见过那么狠辣的女人,连去凤麟寨求助的心思也掐灭了,就因为对方来了句:“你们他娘的敢给我来两面三刀,阳奉阴违,老子立马把你们的土窑子炸了,看看是你们的腿快,还是我的手长。”
远水解不了近渴,凤麟寨离着他们并不近,而这个彪悍的黑岩寨却是贴着他们的脸,与他们鼻息相闻,实在是个噩梦。
“愣着做什么,兄弟们,开酒。”
“都吃着喝着,在老子面前别客气。”
那个说出如此豪放之语的人坐在虎皮座上,翘着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这是个狂肆的女大王。她的手臂上挂着一个女人的胳膊,直叫几十个山大王都是没眼看下去。
“大王,今日那么有兴致传我们过来,是为了什么事?”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女土匪心血来潮又想了什么招来玩弄自己。
“你们怕个什么?都是兄弟,还会翻船么?”
“那是不能,那是不能……”
“我今日召兄弟们过来,是为了一个人。”
“啊?那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要与大当家的过不去?”这些山大王们畏惧于黑岩寨寨主的淫威下,如今是唯她马首是瞻。
“还能是谁啊。你们看这个。”女大王把坐在膝上的女子赶开了,从座后取出一面旗帜。这个旗帜上头有个洞,似是被一箭射穿过,破洞是箭矢所致。
“诶呀!这不是大当家的旗帜么?是什么人那么大胆包天敢在大当家的门前撒野?”毁人旗帜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桩无耻败德的事,这就好比在人家的门槛上撒了一泡尿,抹了人的颜面还臊人家。
“该死,该死,这个家伙要是被我撞上,一定把他吊起来打一顿再送到大当家面前给你处置。”
“的确是该死。我是要把这个人抓起来狠狠修理一顿。”
“大当家需要我们的帮忙么?我们定当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行了,行了,便宜话说那么多有屁用。你们给我办点正经事。”
“喔?什么事?”
女大王丢了手里的酒杯,邪恶的笑道:“夜袭凤麟寨。”
“啊!”众大王吓得魂儿都飞走了。他们揉着头皮,按着要脱顶的头发,用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女大王说道:“那凤麟寨的那位,我们可惹不起啊。”这不是让他们找死么?
“你们人多怕她不成?一个寨子是不顶用,可你们合起手总能给她一个重击。”
“要是惹怒了那位,我们还真做不了人了。”毕竟也是他们的老大,这不是背信弃义么?做这样的事,还不得被江湖人士唾弃死,还能立足么?
“我也不是没事找事,是她向来向我示威,犯我在先。你们不是说要忠诚于我么?今日就是证明你们决心的时候,一个是你们过去的老大,现在我才是你们的爹,怎么选?”
“这……”太为难土匪了。
见他们半天说不出个答案,女土匪冷笑道:“她真是余威不小,你们到现在都怕她。远水解不了近渴,以后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就坐视不理了,让她来给你们撑腰。”
“大当家的说的是哪里话啊。我们没说不帮你出气,只是这个凤麟寨实在是难对付,连武林那些名门大派都要让它几分,况且如今人家背后靠的是天,有这样的背景,我们豁命也干不动她一个手指。”
谁他娘的那么傻,想要去反天。知难而退,见风使舵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女大王真是一根筋,非要去扭大腿。
“你们不想与我共同进退?”女土匪慢条斯理的起身,走到身后的墙壁前,伸手取下挂在其上的火炮枪。
底下的小弟们一个个缩起了脑袋,期期艾艾道:“别心急啊……大当家的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枪啊。”
天哪!这个女土匪太残暴了。但还是能拖一时就一时罢。好汉不吃眼前亏,谁他娘活得不耐烦了想脑袋开花。
只能对不起那个前任老大了。
话说大佬,兄弟们都答应跟你同流合污,同气相求了,能不能把你的枪放下?
女土匪把枪扛上了肩,走到宝座前,一脚踩在酒桌上,对着小弟们做了个手势,气势汹汹道:“兄弟们,今夜就给老子赚回个面子,召集人手,夜袭凤麟寨。”
山大王们默默流泪,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大腿去找削。
赤昀城外的野猪林里,有一处竹舍。从紧闭的房门里传出了悠扬的琴声。清晰的脚印在月光的照映下,渐渐靠近了门槛。
大小姐在屋面停住了脚步,也不扣门,只是评点着对方的琴技。
“琴声虽优美流畅,意境也很好。明月清风,娇花照水,你的琴声里流露着自由之意。既然向往自由,为何又紧闭了房门?这样任何人都走不进去,你也放不飞自己。”
她说完,屋门便开了。
第一眼迎接到的是一双幽深的眼。
“你还是出来了,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昨夜我们还未叙完旧,你便急着与我算账。你是个风雅的女子,这故人相逢,总得倒杯酒敬意。不管我们此后仍旧是不死不休的仇人,该有的礼节仍旧得做到不是?”
娉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随后朝后退了一步,对她请道:“你先进来,酒我已备好多时了。”
“这才像你。”大小姐负手在背,跨入了房中。
这里如今只住着娉姈,她并未带着昨夜那个侍从,而屋里也没有第二个人。娉婷在何处?大概是被藏起来了。
“我知道你想要见她。”娉姈冷淡道。
“你不该为难她。”大小姐看着桌上的两杯酒,微微耸动了下眉心。
“只要能够打败你,做些卑鄙的事,那又如何?”
“可她是你曾经的朋友,如今也是,你们并未有过结。而她也是我的对头,说起来你们还是可以同仇敌忾一起对付我。”
“喔?你提醒了我。也是,我也劝过她,让她与我站在同一个阵营,对付你。”
“你这样说,她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那你能教我么?”娉姈的眼里含着一分天真。
大小姐认真的看她,淡淡道:“你会骗人,何不骗她呢?”
娉姈淡漠的笑了笑,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我半辈子都在骗人,可我只骗过一个人。她也纵容着我任由我欺骗,只因她了解我。这世上只有她会那么傻明知道我说的都是谎话还是义无反顾的信任我。她爱我比我爱她更甚,我可以为她不要性命,而她却能为我抛弃初心。你知道么?我听到她的死讯后,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我不知道。”她也不记得当时的事。
“我想说一句真话给她听,可这已经成了遗憾。”
“你想说什么?”
“你想知道么?”娉姈侧过头,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什么条件?”
“这桌上的两杯酒,一杯放了断肠散,一杯放了鹤顶红。你随意挑一杯,只要你能够走出这个屋子,我便告诉那句真话。”
大小姐看着桌上的酒杯,这是上好的西域葡萄酒比乳酒清酒好上很多,滋味定然不差。她的手缓缓握住了那杯冒着绿光的葡萄酒。
“你选好了么?”
“它像绿宝石,就选她了。”
“到了这一刻你还能说笑,这份气度,我很佩服。”娉姈的嘴角挂着嘲讽,也转过了身,她的眼里杀机毕露,那双眼眸里仿佛吸纳了万千幽魂,阴煞若鬼。
“你能用这样光明正大的手段,我也很欣慰。”
“对付你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能耍阴谋诡计,你本就是玩这个的高段位。这一招也并不是十拿九稳,我只是在赌她的命。你喝下这杯酒,我便会告诉她在哪儿。”
“好,一言为定。”大小姐舒眉一笑,对她邀了邀杯,气定神闲的饮下了杯中毒酒,
娉姈握紧了拳头,目光瞬息间变幻出很多情绪。她是快意的,毕竟大仇得报了。
“很好。”她僵硬着脖子,缓缓颔首,喉口却是酸涩一片。
“你去找她罢。人就在左相府中的地窖里。”
“左相府……”大小姐伸手擦去唇角的酒液,离开了竹屋。
在她跨出门槛的时候,里面的人沙哑着声音说道:“我是该死的,一直都是该死的,可我爱她。这世上除了我,无人可以再陪着她了。可她死的那一刻,我却是想要活下去。我不能死……我要给她报仇……”
大小姐不知身后人是如何把这些话说出来的,应该是很可怜的样子。可她并不会因此而去同情一个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
“我也告诉你一句话,你如今还是大仇……未得报。我也不会死。”她再次擦着唇角,步履悠然,走出了野猪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