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小公子,你起那么早,是要去哪里啊?”一大清早,一只小黄雀便在院子里乱跳。
“我去衙门。”李凡穿着整齐,一副要上刑场的慷慨之姿。
“噗嗤!你傻了吧唧的,真要去送死?”白白芷嗤笑道。
“我的事与你无关了,都说你可以走了,你怎地还懒着?”
“别瞪眼了,我当然要走,但是……”白白芷跑到花坛处,从里面抱出一个大包裹,兴冲冲的来到李凡跟前:“我带你走。”
“你跟我走罢。”她伸手要去牵他。
“你是傻子么?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他才不要再担个畏罪潜逃的罪名。他昨日在小岛上苦坐了一日,最后是被自家的官家找到了,回来后他的父亲只跟他说了一句话:“我不出动府卫兵,是想给李家一个颜面。我李家人丁单薄,三代单传,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徇私枉法。但你若还知道自己是李家人,就顾着先祖的声望,不能光耀门楣,也别再添污迹。”
李凡被父亲这一番训话后,本是委屈的情绪忽而变得偏激,他忽而想开了,冤枉便冤枉罢,是不是他含冤而死,他的父亲才会痛快?他可以与那个怀梦姑娘厮守一生了。好,他成全他们。
“儿,明日便去京兆府投案自首,不会牵累李家先祖的声望,一切罪责都由我来承担。”李凡对父亲跪地磕了三个响头便回房埋头就睡。他什么也不在乎,不为自己申辩了,反而出奇的安心,就那么沉睡过去,一觉睡到天亮。
“危险?李凡,你看我做了那么多事,真以为我那么没种么?我白白芷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就连你们的皇帝我也不会敬畏。”白白芷不知死活的说道。
“你想要活着离开七玄,还是别再说这些嚣张话了。”李凡好意提醒了她以后,便要出院子。
“你,你站住!你傻了吧唧的真的……气死人了。”白白芷紧追上去:“李凡,你不是很不服输么?怎么一点打击你就怂了?你太让我看不起了。”
“随便你看不看得起。”
“我好恨啊。”
“你该走了,要不一起出门?”李凡看白白芷跺脚一副要炸了的样子,有些不放心这丫头,要是真的动火了,那事情不是越闹越大?还是赶紧安抚,让她离自己远远的,好免受池鱼之殃。
“李凡,我不管,你今日不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跟你耗上了,别想出这个院门。”
白白芷想破了脑袋瓜子也不明白这个傻少爷怎么好好的路不走,偏要自寻死路。她都肯带着这个未来的通缉犯满江湖闯荡了,怎地还不知趣?
“我是李家的人,不能辱没了门第,我可以死,却要挽回先祖的声望。”
“什么玩意?”
“你知道责任么?”
“不明白。”
“你自然不明白,要是知道就不会做那么多无法无天的事。我一出生便有这样的使命,不能享受了祖辈的余荫,却败坏他们的根。”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是为了几个死人的面子,就要蒙受冤枉?李凡,你脑子真的有病。”
“不与你贫嘴了,我要走了。”李凡甩开袖子,绕开了白白芷。
“你这个傻子……”白白芷咬着包裹,闷闷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不知在转什么主意。
李凡原想着即便去投案自首,那宁御史念在与父亲的同僚之谊要对自己照顾一些,可不知为何,这向来与父亲不为敌对的人,今日对自己露出了狰狞嘴脸。酷吏之说,名不虚传。先不看人证物证,便直接对着嫌疑人一顿板子伺候,随后把人打个半死,泼一桶冷水再接着第二轮的惩罚。
“上刑具。”宁温舒冷冷的甩掉手里的红签子,便见衙役们把竹夹套上了李凡的手指上。
“大人,这好像于理不合。”书簿小声的劝说道:“还未传人证物证,还有被害人,这……这样判着不妥……”
宁御史却毫不在意道:“人证物证也不尽其实,人可以说谎,物可以捏造,相比之下,让犯人自己招供,才是最好的结案法子。这被害人都丢了半条命如今来不了公堂,难不成要本官把公堂设到她的居处?再说是他自己投案自首,便是自己招认了罪名,我严惩一番又有何不妥当?”
“这个……”是有道理,可你这根本是屈打成招。可书簿只敢肚子里说,嘴上却是点头奉承道:“是啊,宁大人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此言甚有道理。”
“继续用刑。”宁温舒看着地上那个血人,心里微微快意。这是李世茂的独子,都说李家三代单传,香火不旺,要是死了这个,或许便绝后了。
李世茂这就是你与我作对的代价。
“不好了,不好了,大人……”几个衙役从后衙的方向慌急的跑进了公堂,赤急白脸道:“后衙仓库走水了。”
“你们这帮蠢货,还不去灭火,来跟我说顶什么用!”宁温舒正解气着,听到后院起火,立马怒火三升,头上的发冠都抖了。
“是,是,小的们正在灭火,那个,大人我们还是先撤离这里,火势太大了,容易波及到公堂,为了大人的安危,还是先……”衙差们苦笑连连,只能点头哈腰当孙子,一个劲的擦冷汗。
“哼!刁民想来阻碍本官办公务。”宁温舒对着李凡投去质疑之色,对几个衙差叮嘱道:“看好犯人,把他暂先押入牢房。”他从椅子上起身带着书簿与几个下属匆匆离开了公堂。
李凡抚着手指,心里微微透出一丝侥幸。他这手差些要废了。
然而庆幸没多久,他又忧虑道:定是那个野丫头来捣乱了。她还真是什么都敢做。
“喂!”去牢房的路上,一个小不点从花墙上钻了进来。
李坏看着身后那几个押送自己的衙役,他们还没发现水缸后头那个鬼祟小人。
李凡吓得一阵心悸,这丫头居然还敢跟自己打招呼,不怕被一棒子打成肉饼么?
“你不要命了?这里也敢来?”他动了动唇,对着白白芷说着唇语。
可能白白芷没注意他的嘴,不知道他的意思,而是对他眨着眼睛,颇为神气。
“急死个人了。”李凡忽而焦虑非常,远比方才在公堂上更提心吊胆,这个小丫头是老天派来惩罚他的么?简直不能省心。来个人把这小惹祸精给带走。
白白芷却还在笑,然后又悄悄躲了起来。
李坏知道她一定不会就此罢休,可对于她来救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觉欢喜。他要光明正大的出去,而不是这样畏畏缩缩,过着抬不起头的日子。
“我是一只小黄雀,出来采蜂蜜呀……在花谷里捡到一只傻少爷,这个少爷生得又白又圆,又傻又蠢,救了他还不得他的好颜色,看得小黄雀一阵气……”白白芷哼着小曲,提着食篮子走到地牢门口,对里头的牢卒说道:“大伯,这是牙婆让我带给你们的吃食。”
“怎么今日是你来送饭?”牢卒们接过食盒,七手八脚的开吃起来。一个牢头喝了一口高粱酒,对白白芷看了几眼,纳罕道:“通常都是她本人过来送饭,怎么今日叫了个不知事的毛丫头?”
“那么小,还能识路不容易啊。”
“是啊,你说你是她哪房的亲戚?”牢头咬着花生米,闲磕牙。
“我不知道啊,婆婆叫我过来送饭,有人叫她去玩牌九。”
“这个老货一辈子都在赌字上了,为了赌钱都孤寡了一辈子,可惜可惜啊。”牢头啧啧叹息,他身边的几个牢卒揶揄道:“头,你都想了人家半辈子,听说你老伴前不久过世了,怎么就不去跟她凑一对?”
“滚滚滚!你们这群兔崽子,拿我取笑,想老子给你们穿小鞋么?”
“别别,我们说笑说笑……”
几个牢狱啃着馒头,笑呵呵的吃了一半便卡住了喉咙,白眼一翻趴在了饭桌上。牢头一看不妙,立马砸了酒碗,怒喝一声,拔刀要去砍对面的白白芷。
“哎呦!脾气真爆。”白白芷急忙跳开,捏着耳朵猫身从牢头的腋下钻了出去。
“你个死丫头……”牢头酒劲上头,头晕脑胀,拿刀的手软了下来。
“大伯,你那么大年纪了,别老动怒。”白白芷搬起长凳,跳上了桌子,在牢头晕头转向的时候,朝着他的后脑勺抡去一板凳。
啪!牢头终于趴地休息了。
“这个卖假药的神棍,不是说一口倒么?哼!差点害死人了。”白白芷丢了板凳,嘴里发着牢骚,跳到牢头身边,翻找到钥匙便一溜烟的去找李凡。
她今日又是在衙门放火,又是迷倒狱卒劫囚犯,这个动静闹得不小,也惊动了这赤昀城上方的天。
“你不会又想去插手这种事罢?”
“我觉得此事与我有关。”
“你太会揽责任了,什么事都跟你有关。他李世茂是中立派,跟你八竿子打不到,他家的事,你操心个什么?”慧觉把手里的木鱼丢在了脚边,掀开袍摆,从罗汉床上翻身下来,给着道友一番忠言劝告。
“今日早朝间,宁温舒处处针对李世茂,圣上的神色也有异样,莫不是已怀疑了李尚书的立场,怕他在私下里与我交往过密,守不住立场。”
“皇帝会信那狗头御史的谗言?”
“也不会尽信。”淳于澈忧虑道:“可他不会再信任李世茂了。”
“这个皇帝未免太薄凉。这种人,你觉得还有跟从的必要?多疑自私,薄情寡义……”慧觉没好气道。
“不跟从,难道还想大逆不道?他是君,我是臣……这个天下不是他一个人的,也由不得我来主导。”
“你都有理由给自己的不作为做解释,我说不过你。”
“这世上有几人能有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