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怎么帮他?”
“这个案子我要接手。”
“你又要自讨麻烦。八年前,你揽下了那桩案子,牵连出一大堆的麻烦,还遭到多番刺杀,丢了半条命,结果又如何?还不是让别人抢功了,还有个白眼狼协助别人把你的运气偷走了。”
慧觉想到大小姐与苍琊臭味相投便为知己的故事,心里愤愤不平,为淳于澈不值得,苍琊是什么人?即便最后背叛了皇帝,可也是靖国公的徒弟,也就是淳于澈的对头,而大小姐却明知道这个道理,还跟她交往过密,甚至还成了师徒,这不是在打淳于澈的脸子么?
不过她本来就是立场不定,后来还对淮清王始乱终弃,投入了七玄军师的怀抱里。这便是慧觉对她深恶痛绝的地方,一则是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二则便是狼心狗肺,知恩不图报。
“你又扯远了。”淳于澈不想再去谈大小姐,可慧觉每回都要往她的边上扯。如今李世茂的事,又与大小姐有何干系?说实话,当初那桩军官吃空响杀害士兵家属灭口案子,虽是有大小姐的参与,可那又如何?那份功劳最终落在了苍琊身上,那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他不够好运罢了。
“我是看你太憋屈了,怎么做什么事都不顺,之前要东山再起,你去了趟漠北回头就说要放下了。后来好不容易等到靖国公这座大山倒下了,你竟然仍旧要回京来护那个仇人。当时只怪我中了敌人的陷阱自身难保,不然我早一棍子敲醒你,那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你当真是傻得可以。”
“好了,你这气性这般大,还是收一收为好。”淳于澈看他翻旧账,心里无奈,只能退避这个话题。
“我才不怕冲撞了佛祖。”
“佛祖宽宏大量,不会计较你的冒失冲动。不过和尚,人为何要不放过自己?你为我好,我一直都知道。”淳于澈看和尚吹胡子瞪眼睛,微笑着上前安抚道:“你过来坐坐,站着不腿酸么?人要懂得对自己好。你老是为我着想,为何不为自己打算?”
他把慧觉带到了那个泥镜台的对面,指着镜子里的影像说道:“我从前在想你师傅为何要你整日对着镜子,说这样做会让你悟道。如今我有些明白了,慧觉,这镜子便如我们的人生,我们对着它笑,里面的人也会对我们笑,我们在它面前悲怒,那它也是悲怒。”
“这世上没什么坎过不去,也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恨。人最重要的还是快活,而这份快活并非是由别人来施与你的,都是取决你的心态。”
“取决我自己?”
“你们佛家不是常说一句话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慧觉,你既然出家了,何须再留恋世上的爱恨情仇?放过自己,放过仇人,你才能真正的悟道。”
“放过仇人……”慧觉摇头道:“我倒是不为自己的事而执迷,你真是不会领会我的心意。”
“你是我的好兄弟。”
“可你从来不听我的劝告,好兄弟就是这样的么?我的话在你心里又有几分重要?”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可你从来不做。”
“慧觉,听与不听是一回事,做与不做又是另一回事。我的想法,你真的明白么?”
“抱歉,我不是得道高僧,思想境界及不上你。”慧觉对淳于澈无话可说,甩了袖子扭头出了禅房。
“诶……”淳于澈无力再追上去解释,他们每回谈及大小姐,便会不欢而散,这倒是是什么魔咒?
“她是你的禁忌。”
“可与和尚有何干系?他们并未什么生死大仇?”
“我想你这个朋友对你是别一般的看重,故而把你的喜忧都担在了自己身上,为你而喜,为你而怒……说起来,你真是幸运,结交到这样重情重义,耿直正义的朋友。”
“我又该如何?他的想法与我不太一样,我如今想要停下来,可他一直期望我展翅高飞,鹏飞万里。”
“你不能再起飞了么?”
“我该如何走下去?”淳于澈眉上现出纠结之色。
“若是你想要挽回兄弟情,你可以考虑下他的劝告。为何就不能再东山再起?为何不能再更上一层楼?”
子佩擦着手里的冰玉笛,随意提及道:“和尚说你不走运,倒也不是你运气不好,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其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你或者带着某种天命,故而在成事前会屡遭磨难。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都是老话了。你不必如此纠结,换个位置想想自己,你便会开解了。”
淳于澈苦笑道:“我可不能那么自私。”仅仅为了成全自己的私欲,让天下大乱。
子佩凝神在手里的玉笛上,若无其事道:“这天下乱不乱不是由一人可以主导,当今世上的人,有几人是甘于平凡?人心浮动,总有一日会天翻地覆,你也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变化。”
“那我又得如何做?”淳于澈觉得自己太过渺小,对任何事都出不了多大的力。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无论是谁,都要激流勇进,力争上游。”
淳于澈没了少年意气,如今心境平和,也不想再去争取些什么,只说道:“我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这样便可以了。如今后辈之中有几个翘楚,不如让他们大展身手,培育出更好的人才,也是桩利国利民的善事。”
“你永远是为了他人着想。其实这是你这个长处,是很多人无法企及的。懂得施与,才会是真正的赢家。阿澈,你是个好人,会有福报。”子佩淡淡转开了话题,走到了水榭处,坐在抚栏上,看着清清的湖水,对着那个白晃晃的月亮略微失神。
“很快便要中秋了……这是我第一回过这个日子,阿澈,你能给我一个惊喜么?”子佩抚着耳边的碎发,浅笑道。
“我带你出去看花灯罢。”
“好啊,不知今年中秋的花灯会里可会搞些什么别致的名堂?赤昀城里的人鬼点子多,想出的玩法也多。虽说这都是有钱人拿钱砸出来的热闹,可当身临其境时,倒是不后悔那纸醉金迷的堕落。”
“赤昀城里的人委实很会玩。”淳于澈点头道。
“便如这冰玉笛,偏生要来场比试才能得到。可那老板私底下不知圈了多少贿赂,我想那个胜过你的人未必有什么真材实料,可人家舍得砸钱,而你却墨守成规,让人家给占了大便宜。”子佩手里的冰玉笛只算是嘉奖品,只要参与比赛的人都能得到,而那些独一无二的奖品却是落到了名不副实之辈的手里。
“你不觉得这个世道不公平么?”
“没什么公平不公平。”淳于澈早已知道那些规则,见怪不怪道:“这世上不会有真正的无敌,所谓一物降一物,五行相克,人与人之间也一样,相互制约,这便是世道的玩法。世情是局,我们是局中子,相互克制,才会有精彩绝伦的局面。善于玩棋的人,乐在其中。”
“你不抱怨?”
“都是一样的,我有何可怨恨的?”
“那你认为,这能够制约你的人会是谁?”
“太多了,我一时间也说不清。”淳于澈避而不答,让子佩转眸看了过去。
“会是那个画中人么?”子佩淡笑道:“你为何不想承认?即便真的无法释怀,我也不会生气。我与和尚不一样。”她善解人意,通情达理,才不会闹脾气。
“为何你们都认为她能牵绊我?”淳于澈皱眉,有多少次要彻底了断了与大小姐的牵系,可总是会被身边人的一句提醒,又想起她。
“要是舍不得,就不要为难自己。其实未必放下就能解脱的。你的心,有时候自己未必会明白。”
“我知道自己的心意。”
“那么阿澈,容我唐突的问一回,你是介意她的过去么?”子佩迟疑道
“我从未介意过她喜欢过别人,也不恨她半途变卦与别人走了。”淳于澈不以为然道。
“原来是这样……你对她还真是痴心不悔,情根深种了。”子佩了悟,牵了牵唇角,眼里闪过微妙之色。
“其实,在她痛失所爱之时,我很怜惜她,想过要照顾她后半生,纵然慧觉对此愤怒不平,我从未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傻,只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在当时,我仍旧在意她。”淳于澈不再隐瞒,袒露心思道:
“可她杀了绮云后,对我决然说道道不同,再见为敌时,我知道,一切都晚了。她已不是从前的她,凌明钰对她来说太过重要,而我算不得什么。”
“她已不需要我,那就这样罢。”
子佩想要吹笛的动作凝滞了很久,缓缓呼出一口气,倦怠道:“你为何要妄自菲薄,自怨自艾?诶……你让我也开始抑郁了。”
“阿澈,你在原地等她,可知有些人是不会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她是一阵风,你何曾见过风为谁停下过脚步?你还真不够了解她,不然也不会怅然若失了。”
“我……也许真的不了解她,错失也是自己疏忽大意了。”淳于澈落寞道。他从不会责怪他人的不是,对于一切坎坷磨难只会把缘由归咎在自己身上。
子佩眼里流露怜惜之情,粼粼的眼波里泛着温暖。
“既然你已决心不再原地等待,那就随缘罢。或许你们还会相遇。她是风,风无所定向,说不定她会转了方向朝你而来。”